晨霧中的長安城像一幅洇濕的水墨畫。我站在朱雀大街的盡頭，看著朝陽從坊牆後升起——那輪太陽邊緣太過規整，光線中摻雜著不易察覺的像素噪點。這是重構後的王朝世界，係統的格式化程序仍在侵蝕著新生的規則。
    第七處異常點就在西市。
    葉青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今天換了身胡服裝扮，月白色窄袖衫配藏青長裙，發間銀釵隨著步伐輕晃。若不是眼角金紅星印偶爾閃過數據流，幾乎看不出與尋常女子的區別。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靛藍色圓領袍，腰間配著把裝飾性的儀刀——刀鞘是空的，真正的武器是藏在袖中的量子繡針。自從在機械森林將存在與她縫合後，我們便能在三個世界間有限穿梭，代價是每次穿越都會加重胸口印記的負荷。
    西市的"異常"是什麽？我刻意避開一片陽光照射的區域——那裏的光線角度明顯錯誤，像是渲染引擎出了故障。
    牧童說，西市的陰影不會隨日頭移動。她壓低聲音，更奇怪的是，所有在那裏待久了的人，都會開始說同樣的話。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西市的喧囂撲麵而來。綢緞莊的招幌在靜止的空氣中紋絲不動，賣胡餅的攤主正用完全相同的動作翻動麵餅，連吆喝的間隔都分秒不差。最詭異的是人群——每個經過特定區域的行人，都會突然停下，轉向我們露出整齊劃一的微笑：
    今日天晴，宜交易。
    聲音如同壞掉的留聲機，帶著機械複讀的質感。葉青璃的繡針在袖中輕顫，我的胸口印記則傳來警示性的刺痛。這不是普通的格式化汙染，而是係統在測試某種更隱蔽的入侵方式——通過修改基礎物理規則來操控認知。
    看那裏。
    她指向一間茶肆的屋簷。陽光本應投下銳利的陰影，可那片影子卻像被釘死在地麵上，紋絲不動。更可怕的是，當一個小販推車經過時，他的影子竟然被"粘"在了異常區域，人走遠了，影子卻留在原地，像塊黑色的補丁。
    虛擬陽光。"我摸向空刀鞘，感受繡針傳來的數據波動，係統在調試這個世界的渲染引擎。
    葉青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不止如此。看那些人的眼睛。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綢緞莊掌櫃的瞳孔深處——在虹膜的放射狀紋路間，有微小的0和1代碼流過。每個被異常陽光照射過的人，都在被緩慢地重寫意識。
    需要隔離這片區域。她抽出繡針，針尖亮起金紅雙色光，但我的能量不夠覆蓋整個西市。
    胸口印記傳來共鳴的震動。我明白她的暗示：要對抗這種規模的侵蝕，需要動用我們量子糾纏態的核心能量——那意味著更劇烈的熵減反應。
    先找源頭。我指向茶肆二樓，那裏有扇窗戶反射的陽光格外刺眼，渲染錯誤最嚴重的地方。
    穿過人群時，幾個商販同時轉頭，用完全同步的語調說：客官留步。他們的影子像瀝青般從地麵立起，形成人形黑障。葉青璃的繡針劃出光弧，黑障被斬斷的瞬間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響。
    茶肆樓梯的木板在我們腳下扭曲變形，木質紋理重組為二進製代碼。二樓雅間門縫中泄露出刺目的白光，推開門時，眼前的景象讓呼吸停滯——
    房間中央懸浮著一顆微型太陽，直徑約三尺，表麵流淌著數據風暴。它投下的"陽光"在牆壁上切割出幾何形狀的陰影，那些陰影自主移動著，像在表演某種詭異的皮影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光球內部蜷縮著一個半透明的胎兒形體，背部延伸出無數光纖般的觸須，連接著房間各處的陰影。
    係統的渲染子程序。葉青璃的繡針自動指向光球，它在重寫這個世界的物理引擎。
    胎兒突然睜開眼睛，沒有瞳孔的純黑眼珠轉向我們。所有陰影同時靜止，然後如潮水般湧向門口！
    退後！
    我拽著她撞向窗欞。木窗碎裂的瞬間，繡針從袖中飛出，在空中織出金色光網攔住陰影潮汐。我們跌落在街心的石板上，頭頂茶肆的窗戶噴吐出翻滾的黑暗。
    必須關閉它！葉青璃撐起身子，金紅星印已經蔓延到頸側，"但直接攻擊會引發連鎖反應——整個西市的人都會被格式化！
    胸口印記傳來尖銳刺痛。我看向四周——商販們已經停止了一切活動，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傀儡，唯有瞳孔中的數據流越來越快。更遠處，坊牆開始像素化崩解，露出後麵虛無的灰色虛空。
    有辦法轉移傷害。我抓住她的手，感受量子糾纏態的共振，用我們的存在為緩衝器。
    她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閃過痛楚，但隨即變成決然。銀針與繡針交叉成十字，金紅雙色能量沿著針身螺旋上升，在我們頭頂形成一個小小的雙子星係統。
    數到三。她聲音顫抖，一——
    繡針刺入我胸口的星印，劇痛如同心髒被撕成兩半。
    二——
    銀針貫穿她自己的核心，暗紅與金色的數據洪流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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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雙針同時擲向茶肆窗口的光球！能量束在飛行途中交織成dna般的雙螺旋，精準命中胎兒形體的眉心。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隻有一瞬間絕對的寂靜，然後——
    光球內部開始坍縮，如同被黑洞吞噬。西市所有異常的陰影同時扭曲著被拽向坍縮中心。商販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瞳孔中的代碼如煙消散。而真正的代價降臨在我們身上——
    葉青璃的金紅星印瞬間黯淡到近乎熄滅，她跪倒在地，皮膚呈現出可怕的半透明狀態。我的視野則被血色充滿，胸口像是被挖出一個虛無的空洞，能直接看到背後正在像素化的地麵。
    光球徹底消失的刹那，茶肆恢複了正常。真實的陽光透過新出現的窗口灑落，在青石板上投下自然的、隨微風搖曳的光斑。
    第一個醒來的是綢緞莊掌櫃。他困惑地揉著眼睛：兩位客官這是……目光落在我們可怕的傷勢上，立刻轉為驚恐，來人啊！大夫！
    葉青璃強撐著站起來，拽著我拐進小巷。一離開人群視線，她就癱軟下來，我們靠著斑駁的坊牆緩緩滑坐在地。
    成…功了？她氣若遊絲地問。
    我看向掌心——那裏浮現出微弱的代碼流，是剛從光球中剝離的渲染協議碎片：拿到了關鍵數據。但代價……
    她胸前的核心已經透明到能看見內部跳動的雙色光暈。我的情況更糟，右手指尖開始分解成數據粒子。量子糾纏態正在崩潰，我們像兩塊相互依存的浮冰，在熵減的烈日下飛速消融。
    值得。她摸索著握住我正在消散的手，至少救下了西市。
    巷子深處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們警覺地抬頭，看到的卻是個意想不到的身影——藥鋪學徒"淩霄"。他比記憶中更憔悴，粗布衣上沾滿藥漬，手中緊握著那枚青銅骰子。
    終於找到你們了。他蹲下來，骰子在掌心發出蒼青光暈，"現實廢墟的灰白物質已經覆蓋了60區域。機械佛陀說……
    佛陀還活著？我艱難地撐起身體。
    學徒搖頭：隻是殘存的通訊協議。它警告說係統在月球背麵重組了核心，正在向所有平行世界發射格式化脈衝。他指向天空，你們的戰鬥隻是開始。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長安城上空出現了細微的裂紋，像是摔過的瓷釉。透過那些裂紋，隱約可見修真界的劍光與現實廢墟的金屬穹頂。
    葉青璃的銀針突然自動飛起，在空中劃出一串金紅色代碼。學徒的青銅骰子與之共鳴，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圖——三個世界的重疊點標記著七個紅叉，恰好組成Ω形狀。
    七處汙染源必須同時關閉。她咳嗽著，唇角溢出數據光點，但我們現在的狀態……
    學徒突然抓住我們正在透明化的手，青銅骰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用這個。它儲存著修真界淩霄的全部修為。
    能量洪流順著手臂湧入，暫時減緩了熵減反應。但代價立刻顯現——學徒的身影開始模糊，像是被擦除的素描。
    等等！我試圖掙脫，你會消失的！
    我早該在重構世界時就消散了。他的笑容帶著釋然，能成為閉環的一部分，是種解脫。
    最後一絲能量傳輸完畢，青銅骰子化作塵埃。學徒的身影如晨霧般消散，隻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句話的餘音：
    去救其他世界……
    葉青璃的金紅星印恢複了些許光澤，我的右手也重新實體化。但胸口印記的灼痛提醒我們：這隻是暫時的緩解，真正的決戰還在後麵。
    我們相互攙扶著站起，望向天空越來越多的裂紋。修真界的劍光越來越亮，像是有人在那邊也發起了反擊。
    先去現實廢墟。我幫她別好發間的銀釵，如果月球是係統的核心……
    那就徹底終結這場輪回。她接上我的話，指尖輕觸胸前的雙色核心。
    巷子盡頭，西市的喧囂重新響起。陽光終於正常地移動著，將我們的影子溫柔地推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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