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羽的話中滿滿都是驕傲，天命喟歎道：“那位將軍真的很讓人敬佩，聽說還沒及冠的年紀就趕赴了戰場。”
    時羽心道人死後不記年齡，那他爸也算不上百歲老人吧？
    “然後呢？”
    天命閉了閉眼，眸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痛苦，有不忍。
    “你見過饑荒嗎？逃荒的人所過之處樹皮、草根、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吃光了，但還是不夠，人們一個接一個死去，活下的人一臉麻木地把他們就地掩埋，到後來挖坑的速度趕不上死人的速度，路邊全是被烏鴉啄得不成樣子的屍體，甚至還出現了食人的現象。”
    時羽麵露驚愕，光聽天命的形容他都覺得很煎熬，當時親自經曆這一切的人一定更加痛苦。
    天命自嘲一笑：“我自幼侍佛、熟讀經書，但在這個時候卻變不出一碗粥，救不了一個人。”
    時羽連忙道：“可這不是你的錯。”
    天命下山，終於見到了世間疾苦。
    天命低下頭摸了摸自己隻剩骨頭的手臂，聲音顫抖：“後來我途經一處亂葬坑，忽然發現裏麵有些許動靜。”
    時羽：“是有人還活著嗎？”
    天命點頭：“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瘦得不成樣子，那雙眼睛卻又大又明亮，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卻死死抓著我的袖子想讓我救他出去。”
    那時天命身上的幹糧已經分完了，他自己也餓了好幾天，頭暈眼花地把小乞丐從屍體堆裏挖了出來。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一雙眼睛，非常不甘心，好像隻要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他就能把一切攪得天翻地覆。”天命說到這笑了，“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的預言嗎？”
    時羽點頭：“一次為天下，一次為摯友。”
    “當時我還在想，這樣一個將死的小孩，怎麽能代表天下呢……”
    時羽的身體忽然湧上一股涼氣，震驚道：“你難道……”
    “嗯，我救了那孩子。”
    天命身上沒有幹糧，他便幹脆效仿佛祖割肉喂鷹，將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塊塊割下來喂給那個孩子。
    時羽幾近失聲，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我在塵世渾渾噩噩漂浮了許久，終於有一天被一個人撿了回去。”
    時羽心頭一動，“是……呪言嗎？”
    天命點頭：“他真的很喜歡撿人，藥師和老頭都是他撿回來的。”
    老頭就是門衛大叔。
    天命繼續說道：“我在黑塔過了很多年，看著塵世旱災結束，水災又起，有一天我站在十層的窗口，聽到耳邊忽然傳來萬民吟誦往生咒的聲音。”
    往生咒可以超度逝者，既然能夠傳到天命的耳中，就說明有人在超度他。
    天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十一和劍修回來告訴我，當年我救下的那個小孩最後終結亂世，建立了新朝。”
    時羽怔愣住了，“所以你真的是為了天下而死的。”
    這就是天命預言的能力嗎？
    那他第二次會為摯友而死，也會應驗嗎？
    時羽從口袋裏掏對講機：“我把秦越和藥師叫來。”
    他一定有辦法，天命不能死！
    天命按下他的手：“我不想見他，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時羽。”
    “時羽嗎，好名字，”天命側了側臉，“我叫你小羽好嗎？”
    時羽點頭：“大家都這樣叫我。”
    天命：“小羽，你看，日出了。”
    時羽轉頭去看天空，夜色已經逐漸褪去，耀眼的日光照亮了黑塔。
    “咦？”時羽探出上半身往黑塔的方向看，“塔下是不是有人啊？”
    他剛才好像看到塔下有個黑影一閃而過，隻是動作太快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
    天命挑了挑眉，“可能吧，要不然你去看看吧。”
    “又是我去？”
    天命攤了攤手：“你總不能讓我去吧？我這把老骨頭還沒走到黑塔就要散架了。”
    “好吧，”時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囑咐他，“你不要走，在這等我回來啊，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呢。”
    天命揚起臉看著時羽，十九歲的少年和他記憶中的長相一模一樣，隻是身形還沒有長到當年的高度。
    當年他被空空和阿狸聯手誆騙而燙成卷的發型竟然穿過時間線保留了下來，想必是他那個“嘴毒又刻薄”的哥哥所為。
    “小羽，見到你我很開心。”
    時羽用力點了點頭：“我也很開心！”
    那隻名叫小鳥的鸚鵡站在天命的肩頭閉著眼睛睡著了，時羽一步一回頭看著一人一鳥的背影總覺得心裏有些莫名的慌張。
    “沒事，我跑快一點，很快就可以回來。”
    時羽拔腿便向黑塔的方向跑去，順著土坡跑到天命所坐之處的下方時，他揮舞著雙臂和他喊道：“一定要等我！”
    天命微笑著點頭，也不知聽沒聽到他說的話。
    時羽還是第一次來到黑山黑塔，從前他隻遠遠觀望過幾次。
    黑山黑塔外形和鬼城的黑塔相似，但在年代上明顯要更久一些。
    時羽看了眼身邊的大樹，在扭頭看黑塔，“原來是這裏啊。”
    他記得家裏有一張他媽抱著他站在黑塔下的照片，當時他還覺得那是未翻新前的鬼城黑塔，現在看來那張照片可能就是在這裏拍的。
    還有那隻嚇哭自己的藍色小蜘蛛，無疑就是阿誅了。
    時羽笑出了聲，他感覺自己解開了什麽謎團，輕輕拍了拍大樹的樹身。
    他抬頭看前方的黑塔，十一層的高度讓人眼暈，塔頂下方應該就是阿誅當年生活過的地方。
    十一層，也是呪言的住所。
    隻是歲月流轉，黑塔眾人都離開了這裏，隻剩下這座塔孤獨地留在原地。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上去看看。”
    不過話說回來門呢？這座黑塔怎麽沒有門啊？
    那當年他們是怎麽進去的？難道黑塔的人每次回家都要翻窗？
    時羽繞到黑塔的正麵，正想靠近時忽然察覺旁邊有人正在靠近。
    這人行動無聲，時羽甚至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時羽倏地後退幾步做出防禦姿勢，但看清來人後他瞬間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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