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建軍他小姨來看趙外婆啊"。剛轉過水產公司，旁邊就傳來一道聲音。
    "是啊，周叔，上班哦。"
    隻見街邊一個廢品收購站門口，坐著一個頭發花白，戴著付厚厚玻璃片眼鏡的老頭。身上的軍大衣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媽媽停下腳步，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包用紙包著的紅薯幹，遞過去。
    "周叔，自家做的紅薯幹。你嚐嚐"
    "哎，這怎麽好意思呢，你看你每次過來都給我東西。你太客氣了。"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卻忙伸出來接過了紙包。
    "趙外婆剛剛出街去了，你現在可進不了門"。
    "哦"媽媽停下了轉身的動作。臉上有些糾結的神情。
    "來，坐這等一會兒。趙外婆不會出去太久。"老人家從門口抬了條小板凳，遞給媽媽。
    媽媽想了想，也隻好接過板凳在旁邊坐下。
    我望著收購站裏成堆的舊報紙問道"周爺爺，你這有沒有舊書?"
    "我這兒可沒有小人書，偶爾有一兩本。早被那些皮孩子翻走了。"
    周爺爺望著我，滿臉慈祥的說道。
    "不，我不要小人書。我要詩集，還有小說什麽的。"
    "哦，你還知道詩集，小說?"周爺爺滿臉震驚的看看我。又看了看我媽媽。
    我媽媽這下可來精神了。於是又一次繪聲繪色的講述我的事跡。我也又雙叒叕背了一遍《七律長征》和加法口訣。
    周爺爺一臉震驚的看著我。好一會兒，才拍了拍腿。然後用手撐著膝蓋，有些艱難地站起來。走到收購站最裏麵的小隔間。裏麵就傳出一陣翻找東西的動靜。
    一小會兒，就見周爺爺手裏拿著幾本書，從隔間走了出來。邊走邊衝著我招手。
    我趕緊屁顛屁顛地小跑進屋。當我看清他手中拿著的書時，不由得瞳孔微縮。因為那是幾本線裝書，書皮泛黃。一看就有不短的年代了。
    周爺爺把書遞給我。我才看清一共有五本。每本不是很厚。我翻了翻，發現書是古式的。從後麵看，字是從右到左豎著書寫的。書麵豎寫著巜唐詩別裁集》旁邊小字寫著沈德潛編選。
    我現在老後悔了。上一世咋就沒有多學習知識呢?看看吧。這本書上一世別說看了，聽都沒聽說過。現在我無比懷念度娘了，啥不知道還可以問問它。
    周爺爺摸了摸我的頭道"這幾本書不錯。送給你了，你以後好好學。應該對你有幫助。"
    我聽了不由得兩眼放光，趕緊將書緊緊的抱在懷裏。
    "不行，不行。周叔，你這都是花錢買的。我們拿走了可對不上賬。"媽媽在身後說道。還一邊要來奪走我抱著的書。
    周爺爺連忙阻止我母親的動作。
    "小陳，小陳。你聽我說，這幾本書不是買來的。是我小時候讀書時，家裏給我買的。原本一套有二十卷。丟的丟，毀的毀。就剩下這前五卷了。我看你家老幺聰慧，他拿上多看看對他肯定有幫助。而且，這套書是我家裏從高楠的家裏買的。據說這上麵的注釋，大多是高楠學習的心得。"
    他見我和母親都有些不解的望著他。於是繼續說道"高楠是晚清巴南地區唯一一個考中進士的人。你家老幺聰慧異常，這些書讓他好好學。同時也沾一沾高進士的才氣。說不準以後這小子也能考上狀元呢。"
    媽媽聽到這裏臉上明顯有了些糾結的神情。回頭又看了看死死抱著幾本書，滿眼渴望裏還帶著些乞求眼神的我。不由得長長的吐了口氣。
    "周叔，你看這。你收藏了這麽久的好書，卻便宜了這小子。"
    "可別這麽說。平日裏你姐姐,姐夫還有趙外婆，可沒少照顧我這個孤老頭。你每次來看趙外婆，帶的吃食，哪一次都沒落下我的一份。這點對我來說沒用的玩意。送給你家老幺正好。"周爺爺感慨的說"我是沒遇上好時代。學再多也沒啥用。這小子還小，多學些以後定有大用。"
    見媽媽同意收下這幾本書。我心中大喜。連忙小心的把書往媽媽的布袋底部塞。這些書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四舊"。如果是的話，會被沒收，說不定還會給家裏帶來麻煩。
    我又在一堆破書中間，找出來一本破舊的有些書頁都被撕掉了的，魯迅先生的《彷徨》和幾本小散文。這幾本書媽媽花了一角錢買了下來。
    搞定了這些。媽媽又坐著跟周爺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我順便聽了一耳朵。
    原來周爺爺以前是有家室的。還有一個兒子，據周爺爺說如果還在的話現在應該五十歲了。從前周爺爺家算是縣城裏的大地主。家境殷實，十七歲便娶了妻子。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周振國。因為妻子生產時傷了身子，所以後來就再也沒有其它孩子。唯一的的孩子非常爭氣，讀書很用功。畢業於滇南講武堂，年紀輕輕就因戰功當上了果黨團長。長年在外帶兵，極少回家。後來果黨敗退了。也就斷了音訊，有人傳說是在南方被我軍圍殲。死在了戰場上，也有人說是跟著果黨逃去了島上。反正一直就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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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縣城解放了。因為周爺爺家為人和善，樂善好施，幫助了不少活不下去的鄉親和街坊。所以政府隻是沒收了周爺爺家的田地和房產。周爺爺家並沒有被太為難。
    再後來，運動開始了。周爺爺家因為"大地主"和"果黨軍屬"雙重身份。所以，沒少被拉出去批鬥。周爺爺的父母和老伴，因為年老和體弱。先後沒有撐過來。就剩下了周爺爺一個人。
    幸好很多受了周家恩惠的街坊暗中幫忙。並四處遊說。周爺爺才沒再被繼續批鬥。並且給他安排了個守廢品收購站的活。
    收購站就挨著姨媽家。平時姨媽家總會時不時接濟周爺爺一些吃食什麽的，就連他身上的軍大衣都是姨父在部隊時穿過的。見周爺爺冬天沒棉衣，便送給了他。
    正聊著天。遠遠的看到水產公司那邊街盡頭，跑過來兩個泥猴一樣的青年。大的那個有一米八左右，長得很是敦實。大約十七,八歲。小的也有十五六的樣子。手裏不提著一大串用青草綁起來的螃蟹。
    隔著不多遠，一個手中拿著根竹棍，步履有些蹣跚的裹足老太太。滿臉怒氣，邊走還邊揮舞著手中的竹棍兒。身後還跟著一個，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泥的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一臉的局促不安。
    這就是我的外婆，身後那個應該是建琴表姐。前麵跑的倆肯定是我的建軍,建業兩表哥。
    這兩泥猴看到了我和媽媽。趕緊跑到媽媽的後麵。觜裏還嚷嚷著
    "小姨，救命。"
    媽媽忙迎向外婆"娘，幹嘛生這麽大氣?"
    外婆一臉怒容。手中竹棍晃動著指向兩個表哥。
    "建軍太不像話了，大冷天的。帶著弟弟,妹妹去河邊抓螃蟹。要掉水裏了咋辦?"
    我見外婆還沒消氣。連忙跑過去，扯了扯她的衣角。然後雙手舉起來。
    "外婆，抱抱。"
    "哎喲，我幺外孫啊!"一邊扔掉手中的竹棍。伸手抱起了我。
    我在自家和外婆這邊都是年紀最小的。所以奶奶和外婆都分外寵我。
    "喲，我幺外孫長個了。外婆都快抱不起了。"外婆抱起我說。
    媽媽的手在背後揮了揮，示意兩個表哥快回去。看了兩個轉身就跑的侄子一眼。回頭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然後伸手把我從外婆懷裏拉了下來。
    "臭小子，你都三歲了。還在外婆懷裏撒嬌。"邊說邊撿起腳邊的布袋，掛在肩上，又伸手抱起我選的那幾本舊書。
    "周叔，我們先回去了。謝謝你。"
    "謝謝周爺爺，爺爺再見。"我也對周爺爺揮著手說。
    外婆牽著我的手，笑著跟周爺爺打了個招呼。便拉著我朝姨媽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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