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畢業季
字數:3060 加入書籤
1992年的滬上,梅雨時節的濕潤空氣裏,總浮動著梔子花的甜香。滬上、交大、同濟等高校的梧桐大道上,穿藏藍色學士服的身影穿梭如蝶,畢業季的喧鬧與感傷,在黃浦江的潮聲裏悄然漫開。
清晨六點的滬上大學校園,露水還掛在香樟葉尖。我抱著論文穿過燕園,看到三角台階上,張嘯林正踮著腳給徐成安拍照。徐成安特意借了件嶄新的白襯衫,領口漿得筆挺,卻被張嘯林調侃像個要相親的老式青年。"哢嚓"聲裏,陽光穿透梧桐枝葉,在他們臉上灑下斑駁的金斑。
圖書館前的草坪上,陽光灑在翠綠的草葉上,仿佛給整個草坪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陳浩南正蹲在地上,認真地整理著他的行李。他的紙箱裏除了滿滿的書籍,還塞著幾個搪瓷缸,那是他們宿舍“打飯天團”的戰鬥裝備。
“這些缸子可得留著啊,以後喝酒的時候還能比誰吹得快呢!”陳浩南笑著說,然而,在他眼角的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與此同時,在宿舍樓下的電話亭前,津理和錢俊正排著隊。那時,bp機剛剛開始流行,而電話亭則成為了畢業生們最後的通訊堡壘。錢俊緊緊攥著長途電話卡,對著話筒,反複叮囑著父母千萬別來送站,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慮和不安。
而津理則站在一旁,他的聲音輕柔得像怕驚飛了簷下的雨燕。他正在給心儀的姑娘留言,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溫柔和關切,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這通電話裏。
畢業典禮的前一天,蔣教授把我們幾個叫到了他那堆滿古籍的辦公室。老先生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透著睿智和和藹。他緩緩地翻著我們的畢業紀念冊,突然開口說道:“你們看這外灘的江潮,退潮時灘塗上滿是貝殼,可潮水再來時,真正留下的是礁石。”
他輕輕地打開抽屜,抽屜裏的六枚銅鎮紙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在等待著他的發現。這些銅鎮紙每一枚都顯得古樸而莊重,上麵分別刻著“慎獨”“篤行”“守正”等字樣,這些字在銅質的表麵上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印記。
蔣教授的聲音緩緩傳來,帶著蘇州口音的軟糯,卻又字字重若千鈞:“市場經濟的浪潮要來了,你們年輕人有的是機會去撿貝殼,但千萬要記得,要做一塊經得起衝刷的礁石。”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對年輕人的期望和告誡。
張嘯林默默地撫摸著刻有“拓新”字樣的鎮紙,心中若有所思。突然,他抬起頭,直視著蔣教授,問道:“老師,我們真的能夠在這個變革的時代站穩腳跟嗎?”這個問題似乎在他心中已經盤旋了許久。
蔣教授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緩緩地望向窗外的光華樓,那座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莊嚴。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九二年是個分水嶺,有人看到了危機,有人看到了機遇。但你們要記住,真正的機遇永遠隻會垂青那些有準備的人。”
畢業前夜,宿舍裏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氛圍。這是我們在大學的最後一晚,明天,我們就要各奔東西,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宿舍裏破天荒地沒有熄過燈,仿佛大家都在珍惜這最後的時光。
張嘯林從校外扛回了兩箱石庫門黃酒,這些黃酒散發著濃鬱的香氣,讓人聞之心醉。徐成安則翻出了他珍藏已久的大白兔奶糖,那一顆顆奶糖散發著甜蜜的味道,讓人回憶起童年的美好時光。陳浩南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台卡帶機,放上了小虎隊的《再見》,那熟悉的旋律在宿舍裏回蕩,勾起了大家對青春的無限回憶。
"還記得剛入學時,我們半夜翻牆出去看錄像嗎?"錢俊的話勾起一串笑聲。那時的五角場還沒有萬達廣場,錄像廳是年輕人的天堂。有次被保安追趕,津理摔破了膝蓋,卻死活護著懷裏的武俠小說。
月光從老式鋼窗斜照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菱形光斑。陳浩南突然沉默,對著牆上的集體照發呆。那是去年元旦拍的,我們擠在宿舍窄小的陽台上,背後是晾著的襪子和床單,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沒心沒肺的笑。
"要不我們定個十年之約?"張嘯林舉起搪瓷缸,"不管那時混得怎麽樣,都要回這裏喝杯酒!"碰杯聲清脆,黃酒的醇香裏,有人偷偷抹了把眼睛。
畢業典禮當天,陽光透過禮堂穹頂垂下的水晶燈,灑在學士服上,將其照得閃閃發光。當校長念到我們的名字時,張嘯林故意邁著正步上台,那誇張的步伐和嚴肅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引得台下哄堂大笑。
而徐成安則顯得格外莊重,他接過證書時,對著主席台深深鞠了一躬,仿佛在向過去的四年大學生活致敬。坐在第一排的蔣教授看到這一幕,也微微頷首,表示對他的認可。
午後的上海站,月台上擠滿了送行的人群。錢俊的父母終究還是來了,他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錢俊與同學們道別。母親突然打開行李箱,將二十包樟腦丸塞了進去,嘴裏還念叨著:“在南方,衣服容易受潮,多放點樟腦丸。”
津理的姑娘捧著一束鮮豔的紅玫瑰,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她和津理隔著車窗說了很久的話,兩人的目光交匯,充滿了不舍。
我站在一旁,望著鐵軌延伸的方向,思緒漸漸飄遠。突然,我想起了蔣教授在畢業典禮上說的話:“人生就像一片大海,我們每個人都是其中的礁石,而時間則是潮水,不斷地衝刷著我們。”
當汽笛發出那悠長而響亮的鳴叫時,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聲音所震撼。就在這一刹那,陳浩南像一隻敏捷的獵豹一樣,突然從車上縱身一躍而下。
他的動作迅速而果斷,讓人措手不及。緊接著,他像變魔術般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然後毫不猶豫地塞進了我的手中。
“這裏麵是咱們的日記,一定要替我好好收著。”他的聲音在嘈雜的汽笛聲中顯得有些微弱,但卻充滿了懇切和信任。
我還來不及反應,火車就已經緩緩啟動了。陳浩南見狀,連忙跟著火車跑了幾步,一邊跑一邊向我揮手道別。
他的身影在我眼前逐漸變小,最終與站台邊的人群融為一體,成為了一個模糊的剪影。而那聲汽笛,卻依然在空氣中回蕩,似乎在訴說著離別的哀愁。
喜歡失敗者重生記請大家收藏:()失敗者重生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