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寧啟軒踩著滿地樹影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衣袍下擺被夜風掀起又落下，像隻折翼的鳥。
    莫言捧著披風追上來，卻在觸及主子緊繃的脊背時，默默將披風疊好抱在臂彎——此刻的寧啟軒，大概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第二日天剛亮，寧啟軒便帶著莫言出了侯府。馬蹄聲驚醒了枝頭寒鴉，他策馬直奔蘇府，晨光在他身上鍍了層冷霜。門房見到這位貴客，嚇得連滾帶爬去通報。
    蘇老太爺正在書房練字，聽到寧啟軒求見，毛筆在宣紙上洇開一團墨漬。他望著青年眼下的青黑，歎了口氣：“可是為了婚事？”
    “正是。”寧啟軒單膝跪地，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晃，“昨夜宮宴上的事想必蘇閣老已經問過雲兒的意見，我今日來，是想請您將雲兒托付於我。我知道昨日我父親和母親的態度，會令您和蘇大人擔憂，但我想清楚了，我會自己準備三書六禮，而且我認為我的前程是差不了的，再加上我有此生不負她的決心，所以想請您將她放心交給我。”
    話音未落，屏風後傳來細微響動。林悅一身女裝攥著帕子走出來，聽到他一早急切的跑來，她有些擔心剛進到房門就在後麵聽到寧啟軒這一番話，眼眶泛紅：“啟軒……”她本想勸他不必如此急切，卻在對上那雙盛滿熾熱的眼睛時，將話咽回肚裏。
    蘇老太爺看著兩人緊握的手，終是緩緩點頭：“罷了，既然心意已決，便下聘吧。隻是……”他目光轉向寧啟軒，“長寧侯府那邊，你打算如何？”
    寧啟軒挺直脊背，眸中閃過冷銳的光：“侯府的態度，晚輩會親自了結。待選個良辰吉日，我會正式下聘，請蘇閣老、蘇大人放心，即使隻我一人，也不會委屈了雲兒。屆時若父親、母親仍不願露麵，我自會在城內另設宅院喜堂。”話音未落，蘇府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馬蹄聲裹挾著金屬碰撞的聲響，驚得林悅眉頭一皺。
    莫言匆匆入內稟報道：“公子，侯府帶了一隊親兵將蘇府圍住，侯爺說要帶您回去！”蘇老太爺臉色驟變，抄起案上的鎮紙就要往門外衝：“當我蘇府是軟柿子？！”
    “蘇閣老且慢。”寧啟軒按住老人顫抖的手臂，解下腰間象征世子身份的玉佩放在桌上，“請您收好此物，待我處理完家事，再來取回。”他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將未幹的墨跡掃得淩亂，像極了此刻劍拔弩張的父子二人，蘇閣老不放心也隨著出來了。
    侯府親兵列陣在蘇府正門前，長寧侯一身鎧甲騎在馬上，腰間佩刀泛著冷光。見寧啟軒獨自走出，他怒喝：“孽子！還不速速隨我回去！”
    “父親要帶我回去，是為了侯府顏麵，還是為了公主的婚事？”寧啟軒緩步上前，目光掃過父親身後縮著脖子的寧啟誌，“二弟來是為了看看世子之位有沒有落到你身上的可能嗎？”
    長寧侯麵色漲紅，馬鞭重重抽在地上：“你眼裏還有沒有尊卑！公主身份尊貴，與你成婚是天大的造化！”
    “造化？”寧啟軒突然笑出聲，笑聲裏滿是悲涼，“我十三歲替二弟擋下刺客，差點丟了性命時，父親說‘世子該有擔當’；我十八歲領兵得勝歸來，母親卻隻問啟誌的課業。如今因為公主……便要犧牲我的幸福？”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這道疤，在父親眼裏，可抵得過公主的金枝玉葉？”
    圍觀百姓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長寧侯的手微微顫抖。侯夫人突然從馬車裏衝出來，哭喊著：“你這是要逼死為娘！你，你當真這麽絕情？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醜事說出來？”
    寧啟軒看著他們三人，心中突然感到極度悲涼，他閉上雙眼，緊咬牙關，不知為何，現在他身上的痛竟然遠遠超過受傷時的疼痛。
    此刻他們三人仿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就好似個外人，被他們一致對外，他的心如刀絞，自己尚且如此，一旦雲兒嫁過來，可想而知她要受多少委屈，想到這寧啟軒睜開雙眼咬牙道，
    “母親，我向來行的正，坐的端，行事未害過一人，”
    侯夫人氣的有些發狂，她大聲吼道：“好，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你忘了公主是為何……”
    “夫人，跟他不必多言，今日我就要帶你個孽障回去，好好管教。”侯爺及時打斷了夫人的話，皇家的事是不能在外多說的，他真怕夫人一個沒控製好，再說出去。
    於是急忙喊來老二：“誌兒，帶你母親回府。”隨後轉向寧啟軒，“來人，將這個孽障拿下帶回侯府。”
    大片雪花在空中胡亂的飛舞，大年初二，蘇府門口這一出戲吸引了無數百姓，有的議論紛紛，有的看熱鬧。
    林悅在蘇府門後沒有出來，但是看著侯府三個人出奇一致的態度，心中卻疑惑了幾分，古代對嫡長子都是很重視的，恨不得所有最好的資源都給到嫡長子，但是身為官場貴族的侯府竟然如此行徑，這太不正常了。
    而寧啟軒在聽到侯爺這句話後渾身一震，抬頭看向父親大人，卻怎麽也沒看不清他的臉龐，但是寧啟軒卻突然笑了，他猛地抽出親兵腰間長劍，劍尖直指侯府眾人，“今日我寧啟軒便在此與侯府斷……”
    “聖旨到……” 一聲太監聲打斷了寧啟軒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參見侯爺，蘇閣老，蘇大人，咱家是來傳口諭的，”高公公對著侯爺瞪了一眼，轉頭看向寧啟軒說道：哎呦，我的世子爺，皇上口諭，著你立刻進宮。”
    “可是……”
    “沒有可是，萬歲爺說了，立刻進宮。”寧啟軒抬頭看了一眼父親，扔下兵器，騎著高公公帶來的馬快馬加鞭進宮去了，高公公急忙喊道：“侯爺，您這帶兵圍了蘇府，小心禦史大人參你一本。”
    侯爺瞪著眼睛，催著胡子，“高公公誤會，本侯是來找那不孝子的，並非針對蘇府，蘇閣老，改日定當上門賠罪。”
    看著侯爺帶兵走後，蘇閣老向高公公抱拳道：“有勞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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