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的市街在晨光中漸漸蘇醒，青石板路麵上，早起的商販已經開始忙碌。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旌旗招展，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交織成一曲熱鬧的市井交響。
    在這片喧囂中，楚氏商行的招牌格外醒目，顯示著其不凡的地位。
    商行後門處，一隊陷陣營將士正井然有序地排隊等候。
    他們手中拿著各類獸皮和獸骨，這些都是近日在山中狩獵的收獲。
    楚氏商行顯然是楚懸名下的產業，門前車水馬龍，生意興隆。
    尋常百姓都在前門進行交易，而後門則專門接待像陷軍營這樣的特殊客戶。
    價格公道，交易迅速，顯然是得到了上麵的特意交代。
    如今誰人不知陷軍營是皇帝親衛，哪怕是楚懸的商行也絕不敢怠慢。
    在不遠處的街角，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靜靜停著。
    嬴政端坐車內，透過車窗的縫隙觀察著外麵的情形。
    他並沒有隨魏林等人一同售賣虎皮，而是派了一名密衛假扮普通獵戶前去試探。
    密衛韓七扛著那張巨大的虎皮走在街上，立刻引起了路人的注目。
    這張虎皮完整而碩大，虎頭上的槍眼雖然破壞了皮毛的完整性，卻更添幾分震撼。
    百姓們議論紛紛，目光中帶著敬佩和好奇。
    陷軍營剿虎雖已不是新鮮事，但一個普通獵戶能獨自獵得如此猛虎，著實令人驚歎。
    按照秦製，獵虎者可在官府獲得獎賞，虎皮、虎骨、虎肉也都價值不菲。地方上的士族門閥往往也會招攬這樣的勇士。
    韓七無視四周的目光，徑直走向楚氏商行。
    他沒有去官府領賞，而是選擇直接來商行交易，這本身就有些反常。
    商行掌櫃是個精明的中年人，一見這張罕見的虎皮，頓時眼前一亮。
    他快步迎上前來，臉上堆滿職業性的笑容：“壯士！您這虎皮是要出售嗎？來我們楚氏商行那就太對了！”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著韓七，注意到這個獵戶雖然精瘦能幹的樣子，但衣著普通，就穿著麻衣，應該隻是普通獵戶。
    韓七將虎皮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掌櫃的，這張虎皮能賣多少？”
    掌櫃彎腰仔細查驗，手指輕輕撫過皮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壯士，這虎皮我們收了，兩枚銀幣！不過你得將驗傳拿出來，我們簽契書。”
    韓七皺眉道：“打死一隻老虎，官府都要獎勵兩枚銀幣呢，這麽大一張虎皮，不是至少該賣五枚銀幣嗎？”他早就從魏林那裏得知了市場行情。
    掌櫃哈哈大笑，聲音中帶著幾分居高臨下：“壯士你這有所不知了。你將虎皮直接賣給我們楚氏商行，憑契書，你還可以到府衙領賞，這一共就是四枚銀幣了。”他頓了頓，指著虎頭上的槍眼，“而且你看這品相，這麽大個窟窿，實在不好。能賣兩枚銀幣就不錯了。”
    他靠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況且，除了我們楚氏商行，哪家商行能收得下你這虎皮？你要是不賣，恐怕也賣不掉咯。”
    這話中明顯帶著威脅的意味。
    楚懸是天子門生，坊間早有傳言楚氏商行背後就是少府，確實沒人敢和他們搶生意。
    韓七搖頭：“那我不賣了。”說著就要收起虎皮。
    掌櫃見他要走，急忙改口：“三枚銀幣！不能再多了！”
    韓七充耳不聞，繼續向外走去。
    掌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聲音也變得冰冷：“壯士，你若是出了這道門再回來，那這虎皮可就隻值一枚銀幣了。”
    韓七身為嬴政的密衛，怎麽可能聽不出這是在借著楚懸的名頭欺行霸市？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商行。
    來到嬴政的馬車前，韓七詳細稟報了經過。
    嬴政聽完，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緩緩起身，衣袍在車廂內無風自動。
    “去郡守府。”嬴政的聲音平靜，卻令人不寒而栗。
    馬車緩緩啟動，駛向南陽郡守府。
    街道上的百姓紛紛避讓，雖然不知道車內坐的是何人，但那輛馬車的規格和護衛的陣勢，都顯示著車內人物非同小可。
    到達郡守府時，夏黃公早已得到消息，親自在府門外迎候。
    見到嬴政下車，他急忙上前行禮：“不知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嬴政微微頷首，徑直向府內走去：“夏郡守，楚氏商行的事，你可知道？”
    夏黃公心中一凜，連忙道：“老朽略有耳聞，楚氏商行可為南陽做了不少事呢，但……不知先生所指何事？”
    嬴政將韓七在楚氏商行的經曆詳細道來，每說一句，夏黃公的臉色就白一分。
    “陛下重商，是為了繁榮經濟，造福百姓，不是讓某些人借此欺行霸市，魚肉鄉裏。”嬴政的聲音冷冽如冰，“楚懸是天子門生，更應以身作則。若是縱容手下如此行事，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楚懸那小子，嬴政是相當滿意，但並不代表楚氏商行就可以欺行霸市，無法無天。
    夏黃公汗如雨下，連聲道：“老朽失察，這就派人查辦此事。”
    “你我一同前往吧。”嬴政擺手，“你隻需記住，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商賈之事，既要鼓勵，也要規範，不可放任自流。”
    “老朽謹記先生教誨。”夏黃公躬身應道，心中對這位帝師更加敬畏。
    離開郡守府，嬴政和夏黃公一同前往楚氏商行。
    楚氏商行的掌櫃見到去而複返的韓七，正要出言譏諷，卻看到隨後進來的嬴政和夏黃公，頓時臉色大變。
    “從今日起，楚氏商行暫由郡府接管，所有交易必須明碼標價，不得強買強賣。”夏黃公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商行，“若有違者，嚴懲不貸。”
    掌櫃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張虎皮竟會引來如此大的風波。
    事情解決得很快，這看起來不過是一件小事，但楚氏商行近乎野蠻地發展，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可以在郡縣之中橫行霸道，這若是不想出個辦法解決，肯定是不行的。
    嬴政剛要轉身離去，一輛馬車正好停在商行門口，下車之人正是楚懸和王離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