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端坐在營帳之中，手中捧著趙淩送來的密信，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難得的溫暖笑意。
    帳外的嶺南正值雨季尾聲，潮濕的空氣透過帳簾縫隙滲入，卻絲毫不能影響他此刻的心情。
    這孩子終究還是擔心他在嶺南吃苦，更怕他深入百越之地會遭遇不測。
    長沙郡的臭豆腐？嬴政的確是沒吃過，但他又不是那種貪圖口腹之欲的人。
    趙淩分明是想讓他多活幾年，還囑咐他，讓他每天練五禽戲，以後還能看看孫子。
    不得不說，扶蘇都已大婚兩年了，還沒誕下子嗣。
    趙淩將呂雉接進鹹陽也有些時日，該有動靜了。
    大秦的萬年基業還需的有人繼承。
    趙淩還要他每日堅持練習五禽戲，說是為了將來能親眼看著孫子長大成人。
    可你倆兄弟遲遲不誕下子嗣，這讓吾怎麽看孫子？
    想到這裏，嬴政不禁微微搖頭。
    他輕輕放下密信，朝侍立一旁的楚懸招了招手：“楚懸，你來研墨！”
    站在帳中的章邯聞言，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他抬起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失落：“先生，還是讓臣下來吧……”
    這類瑣碎事務，向來都是章邯的分內之職。
    雖然明知楚懸深受兩代帝王器重，但驟然被取代，這位一直跟在嬴政身邊，忠心耿耿的老臣心中不免泛起一絲酸意。
    在章邯眼中，嬴政從來不是什麽暴君，而是功蓋三皇五帝的英明聖主。
    這份敬仰發自內心，無需趙淩為其正名。
    若不是嬴政嚴令他必須返回鹹陽輔佐新君，他寧願永遠守護在這位帝王身邊。
    即便明知趙淩的決策更為明智，若真要在兩代帝王之間做出選擇，章邯依然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嬴政這一邊。
    “章邯！”嬴政衣袖輕揮，目光驟然轉冷，“你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如今能讓你稱臣的，唯有當今皇帝！”
    章邯隻覺後背一涼，當即單膝跪地，抱拳行禮：“喏！章邯謹記先生教誨！”
    嬴政不再看他，轉向已經開始研墨的楚懸。
    楚懸手法嫻熟，動作優雅，臉上卻忍不住流露出會心的笑意。
    始皇帝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真豪傑，竟如此明確地告誡舊臣應當效忠新主。
    楚懸不禁為之折服，也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的老師，當今的皇帝明明才華橫溢，卻一直對這位退位的始皇帝如此推崇備至。
    待楚懸研好墨、鋪好紙張，便識趣地退到一旁。
    嬴政執起毛筆，在硯台中輕輕蘸墨，開始給趙淩寫回信。
    楚懸自然不敢在旁窺視，轉身麵向帳外，注視著遠處連綿的群山。
    半盞茶的工夫，嬴政已寫完書信。
    他將信紙仔細折疊，平整地放在案幾上。
    “楚懸，你將此信傳予皇帝。”嬴政的語氣中帶著難得的溫和。
    他對趙淩這個兒子是越來越滿意了，不僅僅是因為其治國才能足以繼承大秦基業，更因為趙淩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親情溫暖。
    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懷，是嬴政除了江山社稷外最珍視的。
    回信的內容如同尋常人家的父親，他隻字不提國事，反而關切地詢問兒子的婚姻大事，還特意囑咐趙淩要督促扶蘇早日誕下子嗣。
    這位曾經睥睨天下的帝王，在字裏行間流露出的，隻是一個普通父親對兒子的牽掛。
    時值四月，南方正值插秧施肥的農忙時節，南郡層層梯田間滿是彎腰勞作的農人。
    與此同時，北方黃河流域也開始大規模種植棉花，廣袤的田野上，農人們正在播種這一新興作物。
    而在蜀地，穀雨剛過，春蠶陸續孵化。
    家家戶戶的婦女們日夜不停地忙碌著，采桑、喂蠶、清理蠶沙（糞便），每一個環節都馬虎不得。
    趙淩將這些農業生產都進行了係統規劃，讓農家的人下鄉指點那些百姓，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
    戰爭結束後，軍隊大量裁撤，眾多青壯年返回故鄉務農。
    去年推廣的各種新作物種子已經分發到各地百姓手中，新一輪的播種讓天下黔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更令人振奮的是，皇帝特赦天下，今年免征農稅。
    開墾的荒地隻要在當地郡縣登記造冊，就歸農民自己所有。
    那些解甲歸田的青壯年，哪個不是卯足了勁開荒拓土？
    隻待秋收時節，這些辛勤勞作的百姓就能真正過上好日子了。
    鹹陽城中，經過半年多的大力建設，已然成為除三川郡外最繁華的都市。
    畢竟是帝國都城，除了原有的富豪商賈，趙淩更是投入重金進行擴建。
    城牆被推倒，城區向外擴展了上千頃。西郊建起了成片的廠房，為鹹陽百姓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
    街道上人來人往，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
    百姓們臉上洋溢著笑容，與一年前那些神情麻木，對未來充滿迷茫的黔首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若說從前的鹹陽是一幅死氣沉沉的黑白畫卷，那麽現在的都城就是一幅色彩斑斕的盛世圖景。
    嬴政站在營帳前，望著北方鹹陽的方向，目光深遠。
    他知道，這個他一手統一的帝國，正在兒子的治理下煥發出新的生機。
    而這一切，正是他畢生所願。
    夕陽的餘暉灑在嬴政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這位曾經的帝王，此刻隻是一個期盼兒孫滿堂的普通父親。
    大秦的未來，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書寫著嶄新的篇章。
    營火漸起，炊煙嫋嫋。
    嬴政轉身回到帳中，開始每日必修的五禽戲。
    動作雖然生疏，卻一絲不苟。
    為了能親眼看到大秦的下一代，他願意遵循兒子的建議，好好保重身體。
    遠在鹹陽的趙淩，此刻正站在新建的望樓上，俯瞰著這座煥然一新的都城。
    他手中拿著各地送來的農事奏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當他收到一份由楚懸傳來的密信後，他打開信件，笑容變得古怪起來。
    “生兒子？”趙淩嘴角一揚。
    他後宮佳麗是不少，正直血氣方剛的年紀，這半年也努力了不少，下半年該是有成效了吧。
    隻是還為及冠，也還未去雍城祭祖，冊封皇後的時間還得等到十月，那時候他也要定下大秦的皇後，盡早生下嫡長子，帝國的根基才能真的穩下來。
    現在他才十八歲，若是阿青第一胎生個兒子，養二十年，他便把皇位傳下去，自己退休養老，想想都覺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