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武帝還是仁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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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上前一步,章台宮內燭火躍動,將他眼中那份屬於贏氏血脈的銳氣映照得愈發清晰。
“臣聽聞,大秦如今已建造出配備重炮的戰艦。此等利艦,若沿黃河,過靈渠,直下南方水道,一路炮火所向,足以令百越蠻夷膽寒。”
“陛下既有此雷霆萬鈞之力,為何還要定下三年之期,按兵不動?”
在他看來,趙淩的仁慈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如今大秦的軍力已臻至前所未有的巔峰,火炮戰船、***、手榴彈……
種種神兵利器,足以如摧枯拉朽徹底征服百越。
扶蘇實在不解,為何不趁此絕對優勢,一鼓作氣,將百越徹底納入版圖,反而要等待。
“邊關將士每年的軍餉開銷巨大,國庫負擔不輕。既然我大秦有此實力能畢其功於一役,為何不速戰速決,非要長期陳兵邊境,甚至還……還開通關市,與他們交易?”
扶蘇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陛下此舉,非但未能一勞永逸,反而將大秦的物資,技術輸送出去,這難道不是養虎為患嗎?”
“養虎為患?哈哈哈哈!”趙淩聞言,不禁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殿宇中回蕩,帶著幾分揶揄與傲然,“長安候,在你眼中,那百越諸部,可配稱之為猛虎?”
扶蘇眉頭緊鎖,堅持己見:“在陛下與如今強盛無匹的大秦麵前,百越自然算不得猛虎。”
“然,獅子搏兔,亦需全力。明明可以直接碾壓征服,為何還要讓大秦的精銳之師長期戍守邊關,空耗錢糧,虛擲光陰?臣以為,此非善策。”
趙淩凝視著扶蘇,目光中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位長兄經曆了這段時間的諸多風雨後,身上發生了顯著的變化。
那個曾被淳於越等儒生教導得有些迂腐,滿口仁德而不切實際的長公子,如今已漸漸褪去舊殼。
他骨子裏屬於嬴政的霸氣和贏姓尚武的血性,正在蘇醒。
這個轉變,讓他頗感欣慰。
然而,趙淩卻緩緩搖頭,引導道:“長安候,你可還記得陳平院長刊登在《大秦日報》上的那篇《匈奴論》?”
扶蘇身為原大秦報社的負責人,對此自然爛熟於心,當即點頭答道:“陳院長宏文,臣拜讀過數遍,印象深刻。”
他隨即引述其中核心觀點:“文中言,‘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並引《詩經》佐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故而論證,河套、陰山本為秦土,匈奴人亦可視作大秦潛在之臣民。”
“不錯。”趙淩滿意地頷首。
他一直敬重扶蘇的品性與學識,更感念這位兄長願為自己背鍋的回護之情。
因此,他也願意如同代父盡責一般,耐心引導,將扶蘇打磨得更加璀璨。“《詩經》此句,正是關鍵。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朕眼中,百越眾部,與匈奴一樣,亦是朕未來之子民,亦是這片王土之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更具體的曆史淵源:“百越之先,可追溯至禹帝苗裔,乃夏後帝少康之庶子所傳,如何不是華夏血脈?”
“昔日越王勾踐,其所尊奉的祖先,不正是禹帝嗎?”
扶蘇的眉頭並未舒展,反而蹙得更緊。
在他的傳統認知裏,百越眾部,不過是未曾開化的蠻夷。
陳平說匈奴是夏後氏苗裔,如今陛下又說百越是少康庶子之後……
這些說法,古籍中雖有零星記載,但怎能全然當真?
可偏偏,皇帝對此深信不疑,並以此作為國策的基石。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基於這種“華夷同源”的論調,一時竟難以找到強有力的切入點,最終隻能陷入沉默,目光複雜地看著趙淩。
趙淩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雙眸微微眯起,笑道:“既然淵源已明,現在,朕便來逐一回答你方才提出的那幾個問題。”
趙淩目光如炬,聲音沉穩:“首先,大秦確實擁有戰船、火炮、手榴彈等碾壓百越的利器,足以對他們進行單方麵的屠戮。”
“但朕要的,不是屍橫遍野的荒蕪之地,而是要讓百越人從心底承認自己是大秦子民,對這片土地產生真正的歸屬感。屠刀或許能換來短暫的臣服,卻永遠換不來真心。”
他說著,慢慢走到懸掛的巨幅地圖前,指向南方水係:“戰船半月前已然出動,但其兵鋒隻針對那兩個公然不臣的部落。”
“至於其他部落,實則已呈臣服之意,隻是朕暫未接受罷了。此次軍事行動,意在殺雞儆猴,讓所有部落都親眼見識大秦的天威,而非無差別的滅絕。”
趙淩的指尖在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況且,朕已令戰船主要轟擊沿河要衝。若那些部落懂得審時度勢,主動向內陸撤離,便可保全性命。此役重在震懾,哪怕傾瀉數千炮彈,亦不會造成過多傷亡。”
他轉身,凝視扶蘇:“當年父皇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僅用了十年,然而平定人心,整合天下,卻耗費了二十年光陰,且至今各地叛亂的隱患仍未徹底根除,長安候可知其中關鍵?”
扶蘇麵色凝重,陷入沉思。
趙淩並未等待他的回答,徑直揭開曆史的教訓:“其中一個重要緣由,便是當年大秦鐵騎所至,殺伐過重,六國遺民對父皇,對大秦的仇恨深入骨髓。朕今日,絕不願重蹈覆轍!”
“因此,朕令邊關將士伐木燒炭,不僅是為了鞏固邊防,更是在為未來通往百越的道路網奠基。”
“開通關市,鼓勵貿易,是為了讓百越的子民親眼見到大秦的物阜民豐,親身體驗身為大秦子民所能享有的便利與富足。”
“朕不僅要讓他們賺到錢,更要讓他們過上曾經不敢想象的好日子。若他們今秋糧食匱乏,朕便會開倉賑濟,讓他們明白,大秦的皇帝,亦是他們的君父!”
趙淩的語氣漸強,笑道:“《道德經》有雲:‘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當他們見識過中原的絲綢、瓷器、紙張,品嚐過精細的美食,穿戴過舒適的棉帛,誰還願意回到那茹毛飲血、衣不蔽體的原始生活?”
扶蘇聽到趙淩的回答,憋著一口氣,就安安靜靜地聽著,生怕自己呼吸打斷了趙淩的話。
趙淩和扶蘇對視著,說道:“當安居樂業,飽暖富足成為觸手可及的日常,那些曾經悍不畏死的百越勇士,還會輕易舍棄生命作亂嗎?”
“這三年的緩衝期,正是為了讓他們逐步習用大秦律法,習慣大秦貨幣,潛移默化地接受大秦的文化與秩序。屆時,再將其正式納入版圖,便可水到渠成,根基穩固。”
“至於邊關將士的軍餉耗費,”趙淩眼皮微合,語氣又柔和了許多,“朕寧願多費些錢糧,也絕不願用大秦將士的鮮血和性命,去換取那片本可以兵不血刃收入囊中的疆土!”
“更何況,將士們戍邊期間,伐木製炭,修築道路,本身就在為帝國創造源源不斷的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