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軒沉香的餘韻似乎還縈繞在鼻尖，山間薄霧帶來的清冽感卻早已被城市渾濁的空氣取代。
    林默走在城南老區一條狹窄喧鬧的巷子裏，腳下是坑窪積水的石板路，兩側是擠擠挨挨的舊貨攤、古玩店、算命攤子，空氣裏混雜著銅鏽、檀香、油炸食品和劣質香水的古怪氣味。
    這裏是“鬼市街”，白天是麵向遊客的舊貨市場，夜晚則是魚龍混雜、真假難辨的“鬼市”所在。
    三教九流的氣息混雜成一股龐大而駁雜的氣運洪流，在林默開啟的天眼視野中，呈現出混亂的灰白、暗黃、汙濁的暗紅以及偶爾夾雜其間的微弱寶光。
    他需要一個東西。
    一件能承載、引導、甚至暫時儲存“氣”的天然媒介，品質越高越好。
    符骨的力量雖強，但每一次全力催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消耗巨大且容易留下暗傷。
    蘇晴揭示的南洋邪派在娛樂圈的隱秘滲透，如同一張正在收緊的毒網，他需要更多的準備。
    林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掃過一個個攤位。
    地攤上堆滿了各種“老物件”：生鏽的銅錢、缺口的瓷碗、褪色的木雕、造型怪異的石頭…大部分都隻是蒙塵的垃圾，散發著微弱的、駁雜的時光氣息。
    偶爾有幾件帶著微弱“寶光”的東西，或是清末民初的普通民窯瓷，或是民國仿製的銅佛，氣運淡薄，聊勝於無。
    他步履不停，深入巷子更深處。
    這裏的攤位更少，光線也更暗，攤主多是些眼神渾濁、穿著老舊棉襖的老人，或是眼神飄忽、透著精明的中年漢子。
    空氣裏的檀香味更濃，混雜著一股淡淡的、難以言喻的土腥氣。
    突然，林默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巷子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那裏沒有攤位，隻有一個穿著破舊軍大衣、蜷縮在牆根陰影裏的幹瘦老頭。
    老頭麵前沒有鋪布，隻在地上隨意丟著幾件東西：一塊沾滿幹泥的瓦當，半截鏽蝕的鐵劍，一個看不出材質的黑色小珠子，還有…幾塊顏色暗沉、形狀不規則的碎陶片。
    吸引林默的，正是那顆不起眼的黑色小珠子和其中一塊最大的碎陶片。
    天眼視野中，那幾塊碎陶片散發著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淡黃色土氣，是普通的老坑陶土，年代最多不過百年。
    然而，那顆僅有拇指指節大小的黑色珠子，卻截然不同！
    它靜靜地躺在泥地上，表麵黯淡無光，甚至沾著一點汙泥，毫不起眼。
    但在林默的天眼之下，這顆珠子周圍的空間，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感！
    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如同實質的陰煞之氣，如同粘稠的黑霧，源源不斷地從珠子內部散發出來！
    這陰煞之氣冰冷、沉重、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和怨戾，仿佛濃縮了千百年的墓穴死氣！
    更讓林默瞳孔微縮的是，在這濃得化不開的陰煞黑霧深處，珠子最核心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一種古老威嚴和冰冷質感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被囚禁的星辰，在沉沉黑霧中頑強地閃爍！
    這暗金光芒的氣息…竟與他背脊符骨深處融合的那股來自百鬼噬魂碗廢墟的地脈龍氣，隱隱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
    仿佛同源而生，卻又被這厚重的陰煞死死壓製、汙染！
    陰龍珠？！林默心中瞬間閃過這個名字。
    師父留下的殘缺筆記中，曾隱晦提及過這種傳說中的邪物，乃古墓中陰煞龍脈淤積千年所化，蘊含龐大陰邪龍氣，是煉製邪門法器的至陰至邪之物！
    眼前這顆珠子，雖然體積微小，氣息也遠不如記載中那般磅礴，但其核心那股被汙染的暗金龍氣和恐怖的陰煞，絕非尋常古物！
    “老板，這個怎麽賣？”林默蹲下身，指著那顆黑色珠子，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問一顆普通的石頭。
    他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拂過旁邊那幾塊碎陶片，指尖一縷極細微的符骨金光悄無聲息地滲入其中一塊最大的陶片。
    那蜷縮在陰影裏的幹瘦老頭，原本渾濁昏睡的眼睛猛地睜開一條縫！
    那眼神並非渾濁，反而透著一種老狐狸般的精明和不易察覺的警惕。
    他渾濁的眼珠在林默身上掃了一圈，尤其是在他那身普通衝鋒衣和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才慢吞吞地伸出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那顆黑珠子和旁邊的碎陶片，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珠子…三百。陶片…搭頭，白送。”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光芒，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兮兮的味道，“小兄弟，好眼力啊！這珠子…可不一般！是西郊那邊，‘老礦坑’裏頭…挖出來的！那地方，邪乎著呢！”
    “老礦坑？”林默的指尖正觸碰著那塊被他悄然注入一絲符骨金光的碎陶片。
    陶片入手冰涼粗糙，但當那絲金光滲入後，天眼清晰地“看”到，陶片內部殘留的、極其稀薄的土氣中，陡然浮現出一縷極其微弱、卻與那黑珠子的陰煞黑氣同源的汙穢氣息！
    老頭沒說謊！這陶片和珠子，確實來自同一個地方！
    “對！老礦坑！”老頭見林默似乎有興趣，渾濁的眼睛亮了幾分，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講鬼故事般的驚悚感，“就是城西，挨著亂葬崗那片廢棄礦區！早些年挖煤挖塌了，死了不少人，後來就封了！可最近啊…不太平！”
    他左右瞄了瞄，仿佛怕被什麽東西聽見：“聽說…有夥膽大包天的外地人，不知死活，偷偷摸摸鑽進去了！說是…找什麽古墓！結果…嘿！”老頭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恐懼和幸災樂禍的表情，“進去七個，抬出來五個！全是死的！剩下的兩個…也瘋了！嘴裏整天胡咧咧，說什麽…礦道裏有鬼影，有長著人臉的蛇…還有…地下有東西在喘氣兒！”
    老頭的聲音帶著寒意：“那抬出來的死人，你是沒看見！嘖嘖…那叫一個慘！全身幹癟得跟臘肉似的，臉上卻掛著笑！那笑…瘮人啊！眼珠子瞪得溜圓，裏麵…全是黑的！像是…被什麽東西活活吸幹了精氣神！”他打了個哆嗦，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的畫麵。
    “官方的人去了，封得死死的，說是瓦斯泄漏加礦洞坍塌。騙鬼呢！”老頭嗤笑一聲，渾濁的眼睛裏閃著光，“那死狀，根本不像礦難！倒像是…撞了邪！被地底下的東西給…纏上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顆散發著濃重陰煞的黑珠子和林默手中的碎陶片：“這玩意兒，就是那幫人進去前，在礦坑口撿的！當個新鮮玩意兒帶著，結果…就帶了這麽個晦氣東西出來！我收來的時候，上麵還沾著點…黑不溜秋、像幹血痂的東西呢！”
    林默沉默地聽著。
    天眼之下，老頭身上散發的氣運是混亂的灰黃色，帶著底層小販的市儈、狡黠，還有一絲對未知力量的恐懼。
    他話語中關於“老礦坑”和死者的描述，與蘇晴提供的南洋邪派在娛樂圈滲透的線索，以及巴頌那狠毒詭異的蛇頭降…隱隱形成了一條指向不明的暗線。
    古墓？陰龍珠？南洋邪師？盜墓賊離奇死亡？
    就在這時，林默褲兜裏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是一條新聞推送的標題，在碎裂的屏幕上顯得格外刺眼：
    【突發！西郊廢棄礦區發生盜墓賊離奇死亡事件！警方已介入調查！】
    標題下方，是一張打了厚碼、卻依舊能看出封鎖線後荒涼礦坑入口的照片。
    新聞推送的時間，就在幾秒前。
    林默的目光從碎裂的手機屏幕上抬起，再次落回手中那塊碎陶片和地上那顆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珠子。
    老頭的話，新聞的推送，珠子核心那被汙染卻與他符骨隱隱共鳴的暗金龍氣…幾股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在他腦海中纏繞、咬合！
    西郊礦區…古墓…陰龍珠碎片…南洋邪術…離奇死亡…
    這絕非巧合！
    林默不再猶豫。
    他掏出三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遞給老頭，同時伸手，直接抓向地上那顆陰煞纏繞的黑色珠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珠麵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顆一直死寂的黑色珠子，仿佛感應到了林默體內符骨深處那股同源卻更精純強大的龍氣，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陰寒！
    一股濃鬱到如同墨汁的黑氣瞬間噴湧而出，帶著刺骨的怨毒和一種被驚擾的狂怒，狠狠撞向林默的手掌！
    珠子內部，那點被汙染的暗金光芒瘋狂閃爍，試圖掙脫陰煞的束縛，卻又被更濃重的黑氣死死壓製！
    同時，林默背脊符骨深處猛地傳來一陣滾燙的悸動！
    那新融合的地脈龍氣如同被挑釁的君王，發出無聲的咆哮！
    一股沛然莫禦的、帶著煌煌天威的淡金色龍氣應激而發，透過林默的手臂，狠狠撞向珠子噴出的陰煞黑氣！
    轟！
    一股無形的能量衝擊波，以林默的手掌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沒有聲音，沒有光影。
    但蹲在地上的老頭，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夾雜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威嚴感撲麵而來！
    他“啊呀”一聲怪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一屁股向後跌坐在地，臉色瞬間煞白！
    他麵前地上散落的碎瓦片、鐵劍碎片被這股無形的力量震得微微跳動！
    而林默的手掌，已經穩穩地將那顆劇烈掙紮、散發著恐怖陰煞的黑色珠子，握在了掌心！
    入手冰涼刺骨！那感覺，如同握住了一塊萬載玄冰！
    陰煞之氣如同無數細小的毒針，瘋狂地試圖鑽進他的皮膚！
    珠子內部那股被汙染的暗金龍氣更是躁動不安，帶著一種既渴望靠近符骨龍氣本源、又被自身汙染束縛的狂亂！
    林默悶哼一聲，手臂瞬間覆蓋上一層淡淡的冰霜！
    左臂原本被詛咒侵蝕的麻痹感再次被引動！
    但他眼神冰冷如鐵，背脊符骨金光大盛，強行鎮壓著掌中邪珠的反噬！
    他低頭，看著掌心這顆掙紮不休、散發著濃烈不祥的黑色珠子。
    天眼之下，珠子核心那點被陰煞黑霧重重包裹、卻頑強閃爍的暗金光芒，正與他符骨深處那股溫熱的地脈龍氣，隔著血肉與陰煞，產生著強烈的、無法割斷的共鳴！
    西郊礦區…古墓…陰龍珠碎片…
    林默緩緩收緊手指，將那冰冷刺骨的珠子死死攥住。
    符骨的力量如同熔爐，將侵入的陰寒邪氣寸寸焚滅。
    “這珠子，”林默的聲音在陰煞與龍氣交織的漩渦中響起，平靜得可怕，目光如電射向跌坐在地、驚魂未定的老頭，“西郊老礦坑…具體在哪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