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請帖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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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製病房的空氣裏,還彌漫著金屬燒焦和臭氧的刺鼻氣味,混合著消毒水的冷冽。地上散落著扭曲變形的儀器殘骸,合金地板上幾處新鮮的凹痕無聲訴說著方才那場失控的力量風暴。
    林默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背後新生的暗金鱗片隔著破碎的病號服,在無影燈下流轉著內斂而厚重的光澤。
    他手中握著一杯溫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眼神沉靜,仿佛剛才那場差點拆了病房的失控隻是一場幻覺。
    蘇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圈還有些微紅,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正低聲對林默說著什麽,偶爾瞥一眼他背後的鱗片,眼神複雜難明。
    陳隊則站在一旁,眉頭緊鎖,正對著加密通訊器快速而低沉地交代著什麽。
    “……對,最高等級封鎖。所有數據,尤其是生命體征異常峰值和能量場畸變數據,永久封存‘潛龍’密級。參與人員簽署最高保密協議……現場清理?讓‘清潔組’進來,所有損壞設備按最高標準無害化處理……蘇小姐帶來的那個數據硬盤,核心芯片物理銷毀,原始服務器數據流痕跡徹底抹除……”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指令都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
    林默的“複活”和蛻變是奇跡,更是足以引爆整個隱秘世界的核彈!
    任何一絲風聲泄露出去,後果都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清晰、沉穩、帶著某種古拙韻律的敲門聲,在病房厚重的合金氣密門外響起。
    聲音不大,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病房內剛剛凝聚起來的、帶著劫後餘生意味的沉凝氛圍。
    陳隊的通訊指令戛然而止,銳利的目光如電般射向門口。
    蘇晴也下意識地停止了說話,身體微微繃緊。就連林默握著水杯的手指,也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門外負責警戒的士兵顯然也愣了一下,隨即傳來警惕的喝問:“誰?!報身份!此地禁止靠近!”
    一個平和、清越,卻透著骨子裏疏離與傲然的聲音穿透厚重的門板,清晰地傳入病房內:
    “貧道玄誠,奉清虛觀大長老玄清子法旨,特來拜會林默林道友。煩請通稟。”
    清虛觀!玄誠!玄清子!
    這幾個名字如同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進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陳隊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中寒芒爆射!
    九龍山血戰的慘烈,隊員的犧牲,林默的瀕死,巴頌的逃脫……這一切背後,都隱隱綽綽晃動著清虛觀和玄清子的陰影!他們竟然還敢找上門來?!
    蘇晴更是猛地站了起來,臉上血色褪盡,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脫口而出:“他們還有臉來?!”
    林默沒有動。
    他隻是緩緩抬起眼簾,那雙深棕色的瞳孔深處,一點熔金般的銳芒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依舊靠在床頭,姿勢甚至沒有改變,但整個病房內無形的壓力,卻仿佛隨著他這抬眼的動作,驟然沉重了幾分。
    門口傳來士兵壓抑著怒火的低吼:“什麽法旨!沒空!立刻離開!否則……”
    “道友稍安勿躁。” 門外的玄誠聲音依舊平和,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仿佛士兵的威脅隻是拂麵的微風,“貧道此來,隻為送一紙請帖。觀林道友今日之氣象,想必已無大礙。此帖關乎玄門百年氣運,更關乎林道友自身清譽,還望……莫要拒人千裏之外。”
    他的話語綿裏藏針,點明“知曉林默狀態”,更將“清譽”和“玄門氣運”的大帽子扣了下來,堵死了直接拒絕的可能。
    陳隊眼中殺機一閃,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緊急通訊按鈕上,隻要他一聲令下,外麵埋伏的特勤足以瞬間將門外之人打成篩子!但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默。
    林默的目光與陳隊短暫交匯,微微搖了搖頭。他放下手中的水杯,那杯水在他鬆手的瞬間,竟詭異地懸浮在離床麵幾厘米的空中,水麵平靜無波。
    “讓他進來。” 林默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帶著重傷初愈的沙啞,卻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寂靜。
    陳隊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殺意,對著通訊器沉聲道:“放他進來!隻準他一人!搜身!”
    氣密門無聲滑開。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飄了進來。
    來人正是玄誠。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灰色道袍,身形挺拔,麵容清俊,眉宇間卻比上次在清虛觀外攔截林默時,少了幾分刻意偽裝的溫和,多了幾分刻入骨髓的冷峻和審視。
    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第一時間就精準地落在了病床上的林默身上,尤其是林默背後那隔著破碎衣物也難掩異樣的區域。
    玄誠的目光在林默臉上和背部停留了數秒,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驚疑和忌憚。
    好重的傷氣……卻又……好強的生發之意!還有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壓!九龍山一役,此子竟真有了脫胎換骨之相?
    他的視線掃過地上狼藉的儀器殘骸和合金地板上的凹痕,又瞥了一眼懸浮在林默床邊的水杯,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
    力量失控?還是……示威?
    玄誠心中念頭電轉,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對著林默的方向,雙手捧起一物,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標準而疏離的道禮:
    “清虛觀門下玄誠,奉大長老玄清子法旨,特來送達‘龍門法會’請柬。恭賀林道友,大難不死,修為精進。”
    他手中捧著的,是一張帖子。
    那帖子非紙非帛,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仿佛流動著光暈的暗金色澤,如同某種神異的金屬箔片。
    帖子正中,以極其古老的篆體,浮雕著兩個氣勢磅礴、仿佛要破紙而出的燙金大字——
    【龍門】!
    這兩個字,本身就蘊含著一種無形的威壓,仿佛代表著玄門至高無上的權柄與門檻!
    在“龍門”二字下方,是幾行稍小的鎏金小字,筆鋒卻更加淩厲,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誅心之意:
    “敬啟林默林道友台鑒:
    歲在甲辰,龍門重啟。
    誠邀天下玄門俊彥,齊聚龍虎,共襄盛舉。
    辨真偽,正玄源,肅清流,定乾坤。
    恭候林道友大駕,撥冗蒞臨,一證道心。
    ——清虛觀大長老 玄清子 謹具”
    “辨真偽,正玄源”!
    這六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空氣中!
    蘇晴氣得渾身發抖,俏臉含煞。
    這哪裏是請帖?這是戰書!是當著全玄門的麵,要將林默打成“偽道”、“邪源”的檄文!玄清子好毒的心思!
    陳隊更是麵沉如水,眼神冷得如同萬載寒冰。這帖子送來的時機如此精準,話語如此誅心,其心可誅!
    病房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
    玄誠保持著雙手捧帖的姿勢,微微垂著眼瞼,嘴角卻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隱晦的挑釁。
    他在等,等林默的反應。是怒?是懼?還是……
    林默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張散發著無形威壓和誅心氣息的鎏金請帖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也沒有絲毫畏懼。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他緩緩抬起手,那隻手依舊蒼白,卻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沒有動用絲毫意念控物的力量,他就這樣平平常常地伸過去,用兩根手指,拈住了那張沉重、冰冷、仿佛帶著刺的請帖邊緣。
    就在林默指尖觸碰到請帖的刹那!
    嗡!
    請帖上那兩個燙金的“龍門”大字,以及下方玄清子的署名處,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一股蘊含著清虛觀特有法印的、如同山嶽般沉重的精神威壓,混合著玄清子的一絲意念烙印,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撞向林默的心神!這是下馬威!更是試探!
    玄誠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的弧度加深。
    蘇晴和陳隊臉色劇變!
    然而,林默拈著請帖的手指,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他背後那片覆蓋著新生金鱗的區域,仿佛隻是極其輕微地起伏了一下,如同巨龍慵懶地呼吸。
    吼……
    一聲隻有玄誠能清晰感應到的、源自靈魂層麵的低沉龍吟,如同悶雷般在他識海中滾過!
    那請帖上爆發的金光和威壓,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瞬間湮滅無蹤!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掀起!
    玄誠臉上的那絲弧度瞬間僵住,捧著請帖的手幾不可察地一抖,眼底深處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駭然!
    怎麽可能?!大長老的精神烙印……竟被如此輕易地……抹除了?!
    林默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隻是隨意地翻看了一下那張價值連城、足以讓無數玄門修士打破頭爭搶的鎏金請帖。
    他的目光掃過那“辨真偽,正玄源”六個誅心大字,又落到玄清子的署名上。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臉色微微發白、眼神驚疑不定的玄誠。
    林默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
    而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嘲弄。
    “回去告訴玄清子。”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玄誠的心頭:
    “這鴻門宴……”
    “我,準時赴約。”
    話音落下的同時,林默拈著請帖的手指,極其隨意地一鬆。
    那張代表著清虛觀無上威嚴、蘊含著玄門至高邀請的鎏金請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靈性,輕飄飄地、毫無分量地,向下墜落。
    啪嗒。
    它掉在了林默病床前,那片散落著儀器焦黑碎片和扭曲金屬的冰冷合金地板上。
    如同被隨手丟棄的垃圾。
    玄誠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盯著地上那張蒙塵的請帖,又猛地看向林默那張平靜無波、卻仿佛蘊藏著無盡深淵的臉,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那是一種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蔑視!
    就在這時!
    嘀嘀嘀!
    陳隊手腕上的軍用加密平板突然發出急促的蜂鳴!
    屏幕上,一個代表最高優先級網絡輿情警報的血紅色倒三角標誌瘋狂閃爍!
    陳隊眉頭一擰,立刻點開。
    屏幕上瞬間彈出幾十個正在瘋狂躥升的熱搜話題!
    #玄門正統之爭!清虛觀龍門法會邀戰林默!#
    #林默師承成謎!直播破局是巧合還是邪術?#
    #九龍山地質異動!專家疑與林默行動有關!#
    #清虛觀發聲:辨真偽,正玄源!肅清玄門敗類!#
    每一個話題後麵,都跟著一個血紅的“爆”字!
    點開話題,置頂的赫然是一張高清圖片——正是玄誠方才在病房外,雙手恭敬捧著那張鎏金“龍門”請帖的畫麵!
    拍攝角度極其刁鑽,將玄誠那副“代表玄門正統”的清高出塵姿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配文更是極盡煽動:
    【獨家!清虛觀高徒玄誠親赴林默療傷地,送達“龍門法會”請柬!玄清子大長老親自手書:“辨真偽,正玄源”!百年玄門盛會,即將上演驚天對決!無師承、擅直播、疑破壞龍脈的林默,敢不敢接下這正名之戰?!】
    評論區內,早已被水軍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攻陷:
    “來了來了!打假鬥士上線!”
    “我就說嘛!哪有那麽神!肯定是邪術!”
    “清虛觀才是真正的玄門正統!支持清理門戶!”
    “破壞龍脈?這罪名大了!官方不管管?”
    “林大師快出來回應啊!別慫!”
    輿論風暴,已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瞬間引爆全網!
    陳隊臉色鐵青,猛地抬頭看向玄誠,眼神如同噬人的猛獸:“好手段!前腳送帖,後腳熱搜!你們清虛觀,是鐵了心要把林默釘死在恥辱柱上?!”
    玄誠此刻已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他避開陳隊殺人的目光,對著林默的方向,再次微微躬身,聲音聽不出情緒:“法旨已送達,貧道告退。龍門之會,恭候林道友大駕。”
    說罷,他竟不再看地上那張蒙塵的請帖一眼,轉身,青灰色的道袍一拂,飄然向門外走去。
    背影依舊挺拔,但細看之下,腳步卻比來時快了一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
    病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蘇晴氣得渾身發抖,抓起自己的手機就要登錄賬號反擊,卻被林默一個眼神製止。
    林默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平板屏幕上那刺目的熱搜話題上。
    “辨真偽,正玄源……”
    他低聲重複著這六個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病床的合金扶手。
    篤、篤、篤……
    每一下敲擊,都仿佛敲在無形的琴鍵上,病房內散落在地的細小金屬碎片,隨著他的敲擊節奏,微微地震顫、共鳴。
    突然,平板屏幕上那瘋狂滾動的熱搜榜單頂端,一個全新的、帶著刺目金光特效的話題,如同彗星般,以摧枯拉朽之勢,悍然撞開了所有“爆”字話題,瞬間登頂第一!
    #玄門鴻門宴#
    後麵,跟著一個更加誇張、仿佛燃燒著火焰的金色“爆”字!
    點開話題,置頂隻有一張圖片。
    圖片背景是浩瀚星空,前景是一隻覆蓋著暗金色鱗片、如同神祇之手的巨爪,正將一張寫著“龍門”二字的鎏金請帖,如同捏碎螻蟻般,攥在掌心!
    圖片下方,隻有一行簡短卻霸氣絕倫的文字:
    【張氏集團總裁張振峰:林大師的場子,我老張砸錢買了!這鴻門宴,宴無好宴,人無好人!全網懸賞:扒一扒清虛觀“真偽”老底!獎金池:一億起步!上不封頂!】
    簡單!粗暴!壕無人性!
    整個網絡,瞬間被這壕氣衝天的一億懸賞砸懵了!
    前一秒還在瘋狂帶節奏的水軍和黑子,瞬間啞火!
    下一秒,海嘯般的評論和轉發徹底淹沒了整個話題!
    “臥槽!張爸爸牛逼!!”
    “一億起步?!張總你還缺掛件嗎?!”
    “鴻門宴!這形容絕了!張總懂行!”
    “哈哈哈!清虛觀的老底?這錢我賺定了!兄弟們衝啊!”
    “支持林大師!幹翻偽君子!”
    輿論的風向,在張振峰這蠻不講理的金錢大棒下,瞬間逆轉!
    蘇晴看著那登頂的“#玄門鴻門宴#”和下麵沸騰的評論,驚愕地張大了嘴,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充滿了快意!
    陳隊緊繃的臉色也稍稍緩和,看著屏幕上張振峰那簡單粗暴的宣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老張…真是…
    林默敲擊扶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看著屏幕上那個燃燒的金色“爆”字,看著張振峰那隻覆蓋著金鱗、攥碎請帖的巨爪圖片,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張被丟棄在塵埃裏的真實請帖。
    然後,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玄誠離去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道青灰色的背影。
    他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絲真正意義上的弧度。
    很淺。
    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鋒芒。
    “鴻門宴?”
    林默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訴說: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