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歸鞘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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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已被窗外湧入的、帶著初夏草木清香的微風驅散。
    病房內,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寧靜得仿佛昨夜的腥風血雨隻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林默站在窗邊,身姿挺拔如鬆。
    覆蓋全身的龍鱗符甲早已隱去,隻餘一身簡單的深色便裝。
    但他靜靜站在那裏,無形的氣場便讓這間特護病房的空氣都顯得格外凝練、厚重。
    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似有熔金般的龍影一閃而逝,隨即歸於沉寂,隻餘下深潭般的平靜。
    陳隊推門而入,一身筆挺的製服,神情肅穆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眼底卻燃燒著完成重大任務的精光。
    他身後跟著兩名749局特勤,無聲地將病房門關上,隔絕了外界。
    “收尾基本完成。”陳隊的聲音低沉有力,遞過一份加密的電子簡報,“地鐵站事件對外定性為‘高烈度生化恐怖襲擊未遂’,相關區域已徹底淨化、封鎖,媒體口徑統一。公眾恐慌在可控範圍內,蘇晴小姐的‘意外受驚’說法已被廣泛接受。”
    林默的目光掃過簡報上冰冷的文字和圖像——汙血碎骨化為黑灰的殘留分析、被撕裂扭曲的空間力場數據、以及那團被他符骨之力牢牢禁錮、在特製容器中依舊不甘蠕動的暗紅能量核心碎片的全息投影。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沿輕點了一下,那處堅硬的大理石表麵,留下一個微不可察的、帶著熔金紋路的指印。
    “巴頌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林默的陳述平靜無波,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力量,“苗疆那邊?”
    “衛星監控和地麵偵查隊確認。”陳隊眼中閃過一絲銳芒,“隕石坑內邪能波動驟降,核心區域偵測到劇烈能量對衝殘留……以及,確認了巴頌的生命信號完全湮滅。他的骷髏殘軀,連帶最後一絲魂火,都化作了飛灰。蛇神之眼本體遭受重創,那道金色裂痕……很棘手,它暫時陷入了沉寂,但威脅等級,我們調到了最高。”
    林默微微頷首。巴頌的徹底消亡,算是為周浩、為昨夜地鐵站的無辜者、也為二十年前九龍山的血債,收回了一點利息。
    但蛇神之眼未毀,南洋邪派未絕,這僅僅是漫長戰爭中的一個節點。
    “玄清子呢?”林默問道,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但病房內的溫度似乎驟然下降了幾分。
    “嚴密關押在749局最深層的‘鎮獄’。”陳隊語氣凝重,“他身上有最高等級的禁製,身體和精神都處於崩潰邊緣,道基盡毀,翻不起浪了。但是……”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異常銳利,“就在押送途中,他囚室的牆壁上,那道極其隱晦、浮現的……南洋刺青符文。不是他畫的,像是某種隔空詛咒的殘留印記,或者……傳遞信息的標記。技術部門正在全力解析。”
    南洋刺青符文!
    林默的眼神驟然一凝。昨夜蘇晴母親記憶碎片中,那個背叛師父的護龍派弟子趙乾臉上尚未完成的刺青,與玄清子勾結的南洋邪師身上的刺青……瞬間在腦海中重疊!
    玄清子這條線,還沒斷幹淨!他背後的人,或者他留下的後手,還在活動!
    “盯緊。”林默隻說了兩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符骨深處,那新生的暗紅逆鱗紋路隱隱發燙,仿佛感應到了宿敵的氣息。
    陳隊鄭重點頭:“明白!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興風作浪。”他話鋒一轉,“另外,那位的召見令已經正式下達。專機一小時後起飛。”
    京都。紅牆之內。國運戰場。
    林默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裏是古老王朝的心髒,也是未來風暴的中心。
    符骨微微震動,並非畏懼,而是一種即將踏入更廣闊天地的……共鳴。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張振峰走了進來。
    這位叱吒商海的巨鱷,此刻臉上帶著幾分關切,更多的是一種目睹神跡後的敬畏與堅定。
    他身後跟著的助理,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長條形的盒子。
    “林大師。”張振峰的聲音比往日更加恭敬,“得知您即將遠行,一點心意,不成敬意。”他示意助理上前。
    盒子打開。
    沒有珠光寶氣,沒有奢華裝飾。
    裏麵靜靜躺著一柄通體玄黑、深沉如夜的符匣。
    材質非金非木,觸手冰涼沉凝,仿佛能吸納一切光線。
    匣身線條古樸流暢,沒有任何繁複的花紋,隻在匣蓋正中,以內斂的金線,銘刻著四個筆力遒勁、蘊含道韻的古篆——
    守心如初!
    一股極其精純、溫和卻堅韌的守護意念,從符匣上隱隱散發出來,竟與林默符骨深處那股守護山河的意誌隱隱呼應。
    “此匣是我張家祖上偶然所得,據傳曾蘊養過一道家古符,雖符籙早已消散,但這匣子本身材質特殊,能隔絕萬邪窺探,溫養靈物,堅固異常。”張振峰解釋道,目光誠懇,“大師肩負重任,此物或可為您隨身法器,添一分守護之力。”
    林默的目光落在“守心如初”四個字上,指尖輕輕拂過那內斂的金線。
    冰冷的觸感下,是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守護執念。
    這不僅僅是一件法器,更是一種無聲的承諾——來自世俗力量最頂端的支持與認同。
    “張總有心了。”林默沒有推辭,伸手接過了符匣。
    入手沉重,那守護意念更加清晰,仿佛一個沉默的夥伴。符骨深處傳來一絲舒適的暖意,似乎對這符匣頗為認可。
    他將符匣合上,那內斂的氣息瞬間收斂,變得毫不起眼。
    “京都風雲詭譎,大師務必珍重。”張振峰鄭重抱拳,“凡俗之力雖微,但振峰與商會上下,必是您最堅實的後盾!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林默點了點頭。這份來自世俗頂端的助力,在未來的國運戰場上,或許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張振峰和陳隊識趣地退出了病房,將最後一點獨處的空間留給林默和蘇晴。
    蘇晴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那是精神劇烈衝擊和痛哭後的疲憊。
    但她的眼神,已不再是昨夜的崩潰與空洞,而是沉澱了一種巨大的悲傷後,淬煉出的堅韌與決絕。
    她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枚護龍徽記。
    徽記的光芒已經徹底內斂,如同沉睡,但林默能感覺到,它與蘇晴之間,多了一種血脈相連般的緊密聯係。
    昨夜母親最後的記憶碎片和警示,已深深烙印進她的靈魂。
    “鑰匙…在昆侖…龍…守…”蘇晴低聲重複著母親最後的遺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挖出來的,帶著血與淚的重量。
    她抬起頭,看向林默,眼中是尋求答案的迫切,也是托付一切的信任。“林默,我們…一定要去昆侖,對嗎?”
    林默走到她麵前,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病房角落小桌上,一個製作精美的昆侖山脈地形模型上。
    那是陳隊之前送來,供他研究龍脈走向的。
    他伸出手,指尖並未觸碰模型冰冷的樹脂表麵,而是懸停在巍峨的昆侖主峰上空。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無法被常人察覺的共鳴,從符骨深處傳來!
    不是能量的爆發,而是一種……血脈相連的呼喚!
    就在林默指尖懸停的瞬間,那精致的昆侖山脈模型內部,仿佛有某種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了!
    一道極其細微、凝練如實質的淡金色龍影,如同溪流中最靈動的遊魚,竟在那透明的“山體”內部一閃而逝!
    它沿著模型的溝壑峰巒快速遊動了一圈,最後盤踞在主峰之巔,龍頭微昂,仿佛隔著模型,與林默指尖的符骨之力遙遙相望!
    雖然隻是一瞬的幻象,但那磅礴、古老、守護著神州源頭的龍脈氣息,卻無比真實地傳遞過來!
    蘇晴也猛地捂住了胸口,她手中的護龍徽記驟然變得溫熱!
    林默的瞳孔深處,熔金龍影再次清晰浮現。他緩緩收回了手指,那模型內部的異象也隨之消失,仿佛從未發生。
    “昆侖……”林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洞悉宿命的了然,“我們會去的。那裏不僅有‘鑰匙’,更有我們必須要知道的真相,以及……我們必須守護的源頭。”
    他看向蘇晴,目光如同磐石:“在此之前,你需要力量。不是外力,而是源自你血脈和這枚徽記的、你母親留給你的真正力量。好好感受它,蘇晴。悲傷是力量,憤怒是力量,守護的意誌……更是無堅不摧的力量。”
    蘇晴用力點頭,攥著徽記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淬火的星辰。“我明白!我會…我會變強的!為了媽媽,為了師父,也為了…我們該守護的一切!”
    林默拿起桌上那個不起眼的黑金符匣。
    符匣入手,那沉凝的守護意念與符骨之力交融,仿佛它天生就該屬於他。
    “走吧。”他將符匣隨意地夾在臂彎,如同夾著一本普通的書冊。
    所有的鋒芒、所有的龍威、所有的悲傷與憤怒,在這一刻都深深內斂,歸於那玄黑匣身銘刻的四個字中——
    守心如初。
    他邁步走向病房門口,步伐沉穩,背影如山。
    門外,專機已經發動引擎。更廣闊的戰場,在等待它的“潛龍”。
    而昆侖山巔那道瞬息而逝的龍影,已在他符骨深處,烙印下永恒的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