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號如同浴血的傷獸，拖著沉重的身軀，艱難地犁開粘稠的血浪，衝出了南海漩渦那令人窒息的引力場邊緣。
    艇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嘔吐物的酸臭和金屬被腐蝕的刺鼻氣味。
    兩名被邪力侵蝕的蛟龍隊員被束縛帶死死捆在角落，身體間歇性地抽搐著，口鼻中淌出汙濁的黑血，每一次痙攣都伴隨著野獸般的痛苦嘶鳴。
    楚風臉上還殘留著油汙和血跡，他一邊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一邊死死把著舵盤，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逐漸清晰的、象征著安全的海岸線輪廓，每一次引擎的喘息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艇首，林默依舊如礁石般矗立。
    深灰色的作訓服被汙血和海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輪廓。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深潭之下沉澱著冰冷的殺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符骨深處，因強行催動龍威和引動符匣守護意念而帶來的細微灼痛，如同餘燼般隱隱作痛。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碼頭上越來越清晰的一隊人影上。
    破浪號帶著一身慘烈的傷痕，終於重重撞上臨時加固的軍用碼頭，發出沉悶的巨響。
    艇身多處裝甲扭曲變形，被汙血腐蝕得坑坑窪窪，如同被巨獸啃噬過。
    早已等候在碼頭的醫療隊和後勤人員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兩名神誌不清、不斷嘔出黑血的隊員抬上擔架，緊急送往隔離醫療區。
    濃重的消毒水氣味瞬間蓋過了艇上的血腥惡臭。
    楚風踉蹌著跳下船，雙腳踩在堅實的水泥地上，才感覺一陣虛脫般的眩暈襲來。
    他扶著冰冷的欄杆，大口喘息，冰冷的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汙跡，卻洗不去眼底的疲憊和沉重。
    這一趟，人沒救出來，反而折損了兩名精銳。
    林默最後一個踏上碼頭。
    他的腳步依舊沉穩，但濕透的衣服緊貼著身體，暴露了微微急促的呼吸。
    符骨深處那股灼痛感並未平息，反而因為暫時脫離高壓戰鬥環境而更加清晰地顯現出來。
    “林組長！楚隊長！” 陳隊帶著幾名749局核心成員大步迎了上來，臉色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他看了一眼被緊急送走的隊員，又看了看破浪號那觸目驚心的損傷，最後目光落在林默身上，“情況？”
    “漩渦核心有東西。” 林默的聲音帶著海水浸泡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蛇神虛影，羅盤為眼，精神攻擊能汙染靈魂。”
    他言簡意賅，將“海眼”最後傳回的影像和兩名隊員的遭遇快速說明。
    陳隊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精神汙染…麻煩了。”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插了進來。
    “麻煩？我看是某些人指揮不力，葬送隊員性命，還推卸責任吧！”
    周驍帶著他那名沉默寡言的秘書，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禿鷲，從人群後方踱步而出。
    他雙手插在筆挺製服的褲兜裏，臉上掛著一副“果然如此”的嘲諷表情，目光掃過狼狽的楚風和沉默的林默，最終落在傷痕累累的破浪號上。
    “嘖嘖嘖，”周驍搖著頭，語氣充滿了誇張的惋惜，“瞧瞧，多好的快艇，局裏最新的改裝型號，就這麽廢了。還有兩名優秀的蛟龍隊員…嘖嘖，林組長，你這第一次帶隊出擊，代價可真夠‘輝煌’的啊！”
    他踱到林默麵前，刻意放低了聲音，卻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我就說嘛，光有蠻力有什麽用？對付南洋那些邪門的玩意兒，得靠腦子！靠裝備！靠嚴密的預案！你倒好，帶著一幫人，開著一艘船，傻乎乎地就往那鬼門關裏衝？結果呢？人沒救到，船毀了，隊員瘋了！這就是你‘潛龍’組長的本事？”
    楚風猛地抬頭，眼中怒火幾乎要噴出來：“周驍！你放屁！沒有林組長，我們全得死在那些觸手下麵！是…”
    “是什麽？” 周驍猛地拔高聲音，打斷了楚風，目光如同淬毒的針，刺向林默，“是他逞英雄，用他那點‘神力’挑釁了漩渦裏的東西，才引來更猛烈的攻擊！才害得隊員被精神汙染！才讓遠洋號徹底沒了希望！我說的不對嗎？”
    他身後的秘書，嘴角再次勾起那絲令人厭惡的弧度，眼神冰冷地看著林默。
    碼頭上，雨聲淅瀝。
    749局其他成員噤若寒蟬，目光在周驍和林默之間遊移，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陳隊臉色鐵青，正要厲聲喝止。
    一直沉默的林默，緩緩抬起了頭。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看向周驍，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裝備。” 林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雨幕，打斷了周驍咄咄逼人的表演。
    周驍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林默這時候還提裝備。
    他隨即冷笑一聲，帶著施舍般的倨傲：“裝備？林組長還想著裝備呢？行啊！清單不是給你了嗎？常規聲呐、民用潛水服、淘汰推進器…哦，對了，還有兩發寶貝似的電磁幹擾彈！怎麽？嫌不夠？還是說，你打算用這些‘頂級配置’，去硬撼下麵那能汙染靈魂的蛇神虛影？”
    他刻意加重了“頂級配置”四個字，充滿了譏諷。
    他身後的秘書，適時地遞過來一份新的清單副本，正是之前那份被林默捏碎的“最高規格”裝備清單複印件。
    周驍用兩根手指夾著那張薄薄的紙，如同展示垃圾般在林默眼前晃了晃：“喏，簽個字，我這就讓人給你送來！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如同毒蛇般陰冷，“前提是，你得先向局裏提交一份詳細的、關於本次行動失敗原因及隊員重傷的檢討報告！特別是關於你個人指揮失誤和濫用非常規力量的部分！否則，一切免談！”
    這是赤裸裸的刁難和羞辱！更是要將行動失敗和隊員重傷的責任，死死扣在林默頭上！
    楚風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陳隊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正要強行介入。
    林默的目光，卻從周驍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移開，落在了他身後那名一直沉默的秘書身上。
    那名秘書似乎感應到了林默的注視，身體不易察覺地繃緊了一瞬，下意識地低垂著頭，避開了林默的視線。
    但就在剛才周驍叫囂時，林默那熔金的龍瞳在符骨力量流轉的瞬間，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能量波動——一絲源自南洋邪術的、帶著汙穢與詛咒氣息的陰冷邪力，正從那名秘書緊貼著手腕的袖口邊緣，極其微弱地逸散出來！
    那波動…與玄清子囚室牆壁上浮現的刺青符文，同源！
    林默眼底深處，冰封的殺意驟然翻湧！
    但他並未發作。
    他隻是重新看向喋喋不休的周驍，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周副處長。”
    “你似乎，很篤定我的力量，對付不了南洋的血浪？”
    周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不然呢？林組長，你那點捏碎合金板的本事，在下麵那玩意兒麵前，頂個屁用！難道你還能用拳頭把那蛇神虛影砸碎了不成？玄術？哈！在絕對的能量級數和現代戰爭邏輯麵前…”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林默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蓄力。
    林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原地一圈被高速移動帶起的、激蕩開雨水的氣旋！
    下一秒！
    他已經出現在周驍麵前！兩人之間，不足半尺！
    速度之快，超越了所有人的視覺捕捉極限！
    周驍臉上的譏諷笑容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凝固，瞳孔就因為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
    他身後的秘書更是嚇得臉色煞白，猛地後退一步！
    林默沒有看周驍。
    他的右手，如同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
    目標，赫然是周驍身側不遠處，一個剛剛卸下船、正準備送去技術科檢測的、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合金部件！
    那部件是破浪號主引擎的外層防護裝甲！由最新的“龍鱗”級複合裝甲合金鑄造而成，厚度超過二十厘米！
    表麵布滿了被汙血腐蝕的坑窪和幾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
    在之前的戰鬥中，它承受了數條汙血觸手的正麵抽擊和腐蝕，雖然傷痕累累，卻依舊保持著基本的框架結構，是此次戰鬥裝備受損的典型代表！
    林默的手爪，狠狠抓在了那厚重裝甲板邊緣，一道最為猙獰、最深最長的撕裂傷口上！
    那傷口邊緣的合金，因為巨大的撕裂力和腐蝕，早已扭曲變形，犬牙交錯，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
    林默的五指，如同燒紅的烙鐵，精準地、死死地扣住了那道撕裂傷口兩側最鋒利的合金邊緣！
    沒有光芒閃耀，沒有能量爆鳴。
    隻有一股純粹到極致的、源自符骨本源的、如同太古凶獸般的蠻橫力量，從他指掌間轟然爆發！
    嘎吱——！！！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牙齒發酸的、金屬被強行撕裂扭曲的恐怖噪音，瞬間撕裂了碼頭的雨幕！
    在周驍、秘書、陳隊、楚風以及周圍所有749局成員驚恐到近乎呆滯的目光注視下——
    那道厚達二十厘米、由頂級複合裝甲合金鑄造的撕裂傷口邊緣，那犬牙交錯的、本該堅硬無比的合金斷茬——
    在林默那五根看似普通的手指下！
    如同濕透的硬紙板！
    被硬生生地、以一種狂暴到不講道理的方式，沿著撕裂的軌跡——
    向兩側狠狠撕開！
    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如同布帛被巨力扯碎！
    那道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被擴大了一倍有餘！
    撕裂的邊緣，合金呈現出被高溫熔斷般的、不規則的、閃爍著暗紅餘燼的撕裂狀！
    斷裂麵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光澤，而是如同被燒熔後又急速冷卻的、暗紅與焦黑交織的恐怖景象！
    絲絲縷縷灼熱的白氣，從撕裂口猛地噴出！
    林默的手，就那樣死死扣在滾燙的、被撕裂擴大的裝甲斷口上，指縫間甚至能看到合金內部斷裂的導線和冷卻管路！
    他緩緩抬起頭。
    熔金的豎瞳虛影，如同地獄的投影，冰冷地倒映在周驍因極度驚駭而扭曲放大的瞳孔裏！
    林默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摩擦，一字一句，砸在周驍的靈魂深處：
    “現在——”
    “你覺得——”
    “是南洋的血浪硬——”
    林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地上那堆被他徒手撕裂、邊緣還冒著灼熱白氣的頂級合金裝甲殘骸，那撕裂的斷口猙獰得如同怪獸的傷口。
    最後，他的視線重新定格在周驍那張因驚駭過度而徹底失去血色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鉛塊，狠狠砸在死寂的碼頭上：
    “還是你的骨頭硬？”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隻有雨水敲打冰冷地麵和鋼鐵的單調聲響，以及遠處隔離醫療區隱約傳來的警報聲。
    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被無形的寒流凍結在原地。
    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堆被徒手撕裂、如同廢鐵般的頂級裝甲，再看向林默那看似普通、此刻卻散發著恐怖力量餘韻的手掌，最後落在麵無人色、如同被抽掉骨頭的周驍身上。
    周驍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著，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徒手撕裂頂級裝甲的恐怖景象，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倨傲和認知！
    那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刀鋒抵在他的喉嚨上，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身後的秘書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楚風看著周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胸中憋悶的惡氣終於狠狠吐出，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好！”
    陳隊眼中精光一閃，正要趁勢壓下局麵。
    就在這針落可聞的時刻——
    “嗚——嗚——！”
    低沉而巨大的引擎轟鳴聲，如同巨獸的咆哮，由遠及近，瞬間撕裂了碼頭上死寂的沉默！
    眾人愕然抬頭望去。
    隻見鉛灰色的低垂雨雲之下，一架通體漆黑、線條流暢銳利、沒有任何標識的大型傾轉旋翼運輸機，正以驚人的低空姿態，朝著軍用碼頭方向高速俯衝而來！
    旋翼攪起的狂暴氣流，將下方的雨水都排開一個巨大的漏鬥狀氣旋！
    “敵襲？！” 碼頭上瞬間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守衛士兵如臨大敵，槍口瞬間抬起！
    “不對！是注冊過的民用特種運輸機！識別碼…是張氏集團！” 負責空管的技術員看著雷達屏幕，失聲驚呼！
    話音未落！
    那架龐大的傾轉旋翼機已經穩穩懸停在碼頭外海麵上空，距離海麵不過數十米！機腹巨大的艙門轟然洞開！
    緊接著，一個個被高強度防水帆布包裹得嚴嚴實實、體積龐大的裝備箱，在機腹內置導軌和牽引索的精準控製下，如同下餃子般，被平穩而迅速地投放下來！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的裝備箱精準地落入海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隨即被早已等候在附近海域的數艘高速快艇迅速拖曳著，朝著軍用碼頭疾馳而來！
    當先一個裝備箱被拖上碼頭，負責接收的後勤人員迅速切開防水帆布。
    露出的，赫然是兩台通體銀灰色、流線造型、閃爍著高科技冷光的大型深潛聲呐陣列基座！
    其精密的傳感器陣列和強悍的外殼防護，與周驍清單上那些“常規聲呐”形成天壤之別！
    緊接著，第二個箱子打開。
    裏麵整齊排列著數套如同未來戰士戰甲般的全封閉式抗壓潛水作戰服！
    關節處采用柔性仿生材料，頭盔自帶多重光譜掃描和抗精神幹擾鍍層，胸口能量核心閃爍著幽藍的光芒，一看就是尖端科技產物！
    第三個箱子，裏麵是數台造型如同蝠鱝、線條流暢的超導磁流體深海推進器！其尾部噴口閃爍著幽藍的電弧光芒！
    第四個箱子…第五個箱子…
    當最後一個箱子打開時，裏麵整整齊齊碼放著二十枚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彈體上蝕刻著複雜能量回路的重型反靈能電磁脈衝彈！
    其規格和威力，遠超周驍施舍的那兩發“寶貝”！
    “報告！” 一名後勤軍官拿著簽收單，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跑到陳隊麵前，立正敬禮，“張振峰先生緊急空運支援物資已接收！包括：
    ‘諦聽’級主動/被動複合深潛聲呐陣列兩套！
    ‘淵龍’III型全封閉抗壓抗靈能潛水作戰服五套！
    ‘海皇’超導磁流體推進器四台！
    ‘破邪’重型反靈能電磁脈衝彈二十發！
    所有裝備…全部為目前國際最尖端實驗型號！附技術參數和使用手冊！”
    轟！
    碼頭上的死寂被徹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吸冷氣和壓抑不住的驚呼！
    “張振峰？！” “我的天！這些裝備…黑市上都買不到吧？” “這支援…太及時了！”
    楚風看著那些閃爍著寒光的尖端裝備，眼中爆發出灼熱的光芒，之前的憋屈一掃而空！
    他猛地看向林默，眼神充滿了激動和敬佩！
    周驍的臉色，由慘白瞬間轉為一種難堪到極點的豬肝色！
    他看著地上那些被自己克扣清單羞辱過的、如今卻被張振峰用最尖端裝備無情打臉的“廢銅爛鐵”，再看看碼頭上那堆積如山的、閃爍著科技與力量光輝的新裝備，一股強烈的羞憤和挫敗感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髒！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他下意識地看向林默，想從對方臉上看到得意或嘲諷。
    林默卻根本沒看他。
    林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穿透了人群，死死鎖定了周驍身後那名臉色慘白、正試圖悄悄後退的秘書！
    就在剛才裝備空投的巨大轟鳴和震撼中，當林默那徒手撕裂頂級合金的恐怖力量再次震撼全場時，這名秘書手腕處，那股源自南洋邪術的陰冷邪力波動，瞬間變得異常活躍和清晰！
    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無聲的宣告，在心底響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