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好友遇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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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雄的夜比巧家冷得更淬人。車剛拐進項目部院外的土路,陳景辰就聽見車輪碾過結霜地麵的“咯吱”聲,像牙齒在打顫。他裹緊了棉大衣,拉鏈拉到頂,還是擋不住那股往骨頭縫裏鑽的寒氣——預報說今晚零下二度,果然沒騙人。
看門的老周披著軍大衣在值班室門口跺腳,見他從車上下來,趕緊迎上來“景辰?真是你!這大冷天的,王經理咋非讓你連夜跑一趟?”
“棚改項目評標準化,差幾台賬沒補完。”陳景辰嗬出一團白氣,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周叔,辦公室鑰匙還在老地方不?”
“在,在的,給你留著呢!”老周從值班室抽屜裏摸出串鑰匙,金屬柄上還纏著圈防滑膠帶,是陳景辰以前纏的,“你走後這屋就鎖著,你師兄也搬去你辦公室了,搬去的那天還說你把辦公室收拾的幹幹淨淨呢。”
聽到這話,陳景辰心裏暖了暖。他接過鑰匙,指尖觸到膠帶的紋路,像摸到了熟悉的溫度。“他最近咋樣?上回視頻說這邊忙,沒細問。”
“挺好的呀,前兒還來給窗台上的多肉澆水呢,說那是你以前栽的。”老周往他手裏塞了個熱水袋,“快進去吧,辦公室裏有空調,開著能暖和點。”
辦公樓的樓道比外麵更靜,聲控燈壞了大半,陳景辰跺了跺腳,隻有三樓的燈亮了,昏黃的光打在樓梯扶手上,積著層薄灰。他攥緊鑰匙,一步一步往上走,每級台階都發出“吱呀”的呻吟,像在替這棟樓訴說著冷清。
推開辦公室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樟腦丸和淡淡茉莉香的氣息湧了過來。陳景辰愣在門口,目光掃過靠窗的辦公桌桌角那盆“玉露”還在,葉片鼓鼓的,顯然有人常澆水;旁邊堆著半尺高的資料,最上麵那本《建築施工安全檢查標準》的封麵上,有個淺淺的指印,是自己翻書時總愛按的地方。
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冰涼的皮革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正要摸出手機聯係施清研——這丫頭總說他辦公室的空調遙控器藏得比安全隱患還深,得問她——屏幕卻“叮咚”跳亮了。
是施清研的消息。
陳景辰的指尖剛觸到屏幕,笑意就僵住了。那行字像塊冰,猝不及防砸進眼裏
“我要去其他直管部了,再也不能在三直管了。”
他盯著屏幕看了三秒,確認每個字都沒看錯,心髒卻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猛地一縮。怎麽會?上周視頻時,她還笑著說滇東北醫療中心的安全防護欄終於整改完了,語氣裏滿是成就感;昨天他出發前發消息說要回鎮雄,她還回了個“等你回來請你吃羊肉粉”的表情包,配著隻搖尾巴的小狗。
“怎麽了?”陳景辰的手指在屏幕上抖得厲害,連“好端端的”三個字都打了兩遍才發出去。他站起身,下意識走到辦公桌前,看見筆筒裏還插著那支藍黑相間的筆——那是他去年上去昭陽區考成人考試的時候,施清研送給自己的,筆帽摔裂了,然後用膠帶纏好,現在都還像前麵自己在的一樣,筆的位置都沒有動過,說“安全人就得用結實的筆”。
手機震了震,施清研的消息回得很快“我在項目上得罪了一個班組,班組跟領導有關係,我們直管部的領導都不幫我,都向著班組。”
“哐當”一聲,陳景辰手裏的熱水袋沒拿穩,掉在地上,熱水濺出來,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沒顧得上撿,指尖死死掐著手機殼,指節泛白——施清研的性子他太清楚,看著柔,實則比誰都軸,不是原則性問題絕不會跟人起衝突。能讓她說出“得罪”二字,那班組指定是踩了紅線。
他快步走到窗邊,推開條縫,寒風“呼”地灌進來,吹得他眼睛發酸。滇東北醫療中心是省重點項目,安全標準卡得嚴,施清研在那兒管安全,每天對著鋼筋間距、腳手架步距寸步不讓,去年還因為班組偷換防火塗料的事,直接把供應商告到了公安局。
“他們做了啥?是不是偷工減料?還是安全措施沒到位?”陳景辰發消息的手都在抖,腦子裏已經閃過無數種可能——是臨邊防護沒做?還是特種作業人員沒持證上崗?施清研最恨這些,撞見了肯定要較真。
窗外的路燈忽明忽暗,照著空無一人的工地。陳景辰想起三年前,施清研和他男朋友馬嶽,幾人一起進入公司,那時幾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手機又震了,施清研回得簡單“一言難盡,等哪天咱們見麵的時候,好好聊聊。”
陳景辰的心沉得更厲害了。“一言難盡”四個字,比任何激烈的控訴都讓人揪心。他太懂這四個字背後的分量——是委屈到說不出,是憤怒到懶得辯,是明明占著理,卻被現實堵得啞口無言。
他彎腰撿起熱水袋,才發現剛才濺出的水已經凍成了冰。趕緊關了窗,轉身時撞在桌角,疼得他齜牙咧嘴,卻沒心思揉。他點開對話框,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才敲出一行字“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個直管部?要不要考慮我們直管部?我現在在我們直管部還說得上話,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跟我們領導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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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巧家項目雖然偏遠,但師傅是出了名的護短,堅決不慣著班組。施清研來了,至少不用受這窩囊氣。
等回複的那幾分鍾,辦公室的空調好像壞了,風葉轉著,卻吹不出一點熱氣。陳景辰裹緊大衣,目光落在施清研辦公桌的日曆上,上麵圈著個紅圈——是她的生日,就在下月初。他原本還想著,等她生日,把當年攢的那套《建築施工安全規範》送給她,那是她念叨了好久的絕版書。
手機終於亮了。施清研說“現在還不確定去哪個直管部,隻是公司安全部的人讓我去九直管,不知道最後會不會確定下來。”
九直管?
陳景辰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像被塔吊的鋼絲繩狠狠抽了下。他幾乎是立刻撥通了語音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施清研的聲音帶著點鼻音,像是剛哭過。
“你沒搞錯吧?九直管?”陳景辰的聲音劈了個調,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那地方去年就因為安全員被班組打了,最後不了了之!你去那兒管安全?他們連安全帽都敢不戴,你能管住?”
“我也不想去啊。”施清研的聲音悶悶的,“可安全部的人說‘服從調配’,我能咋辦?”
“不行!”陳景辰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這就給師傅打電話,讓他爭取把你整來我們直管部,咱不能就這麽認了!九直管那是火坑,你一個女生往裏麵跳,不是等著被欺負嗎?”
“景辰,算了。”施清研歎了口氣,“那班組老板是項目經理的遠房表哥,我查他們鋼筋直徑不夠的時候,項目經理就站旁邊,假裝沒看見。現在調我去九直管,明擺著是讓我閉嘴。”
陳景辰攥著手機,指節捏得發白。他想起去年在巧家,有個班組想省腳手架卡扣,被他堵在現場,對方揮著扳手要動手,是師傅帶著人衝過來,指著對方鼻子罵“我手下的安全員,輪不到你們動!”那一刻,陽光照在楊經理的白頭發上,亮得像反光條。
可施清研沒遇到這樣的領導。
“清研,你等著。”陳景辰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黑沉沉的工地,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這就補完資料,明天一早就去找總我師傅。九直管你不能去,要去也得去個能護著你的地方。”
“別折騰了,景辰。”施清研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就是有點不甘心……明明是他們錯了,最後卻是我走。”
陳景辰的眼眶忽然熱了。他想起施清研第一次跟他去檢查塔吊,嚇得抓著他胳膊不敢鬆手,卻在發現吊鉤保險失靈時,立刻掏出手機拍照,說“這必須停班整改”;想起她為了記熟安全規範,把條文抄在手腕上,洗手時被肥皂水浸得字跡模糊,卻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背;想起她總說“安全這活兒,看著枯燥,可多較真一分,就少個人掉眼淚”。
這樣的人,怎麽該被這麽欺負?
“不甘心就對了。”陳景辰對著電話那頭說,聲音忽然穩了下來,“不甘心才要爭。你等著,我這就開電腦補資料,今晚弄完,明天一早就去昆明。總有人說理的地方。”
掛了電話,陳景辰點開文檔,屏幕光映著他發紅的眼眶。辦公室的空調不知何時開始製熱了,暖風吹在背上,卻驅不散心裏的寒。他看著窗外鎮雄的夜,黑沉沉的,隻有遠處塔吊的探照燈在轉,像隻不肯閉眼的眼睛。
他摸出抽屜裏的u盤,裏麵存著當年和施清研一起做的安全培訓課件,扉頁上是他倆的簽名,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安全帽。陳景辰的指尖拂過那簽名,忽然笑了——不管去哪個直管部,不管遇到多少歪門邪道,總有人守著這點較真的勁兒,不是嗎?
今晚的資料,得補得再細點。就像施清研說的,多一分認真,就少一分讓人掉眼淚的可能。他低頭敲下鍵盤,劈啪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裏回蕩,像在跟這寒夜較勁,又像在給遠方的朋友打氣。
窗外的風還在吼,但陳景辰覺得,自己心裏那點火苗,沒被吹滅,反倒燒得更旺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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