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軍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很快收複洞天，軍職也水漲船高，但雲食言了。
    將軍戰略可以，經營一言難盡。他的開銷甚至讓雲對金錢有了新的認知，錢很難掙，又很容易花。
    它不是大風刮來的，卻被風刮走了。
    還有養孩子真的很花錢！
    開源節流，養軍隊，節不了一點；倒是開源……去搬克裏珀不要的建材非長遠之計，雖是無本買賣，但市麵上流通數量太多，黃金也得貶值。
    好在路易斯·弗萊明和東方啟行的方法真得好用，幾句謊話就能將背包裏的垃圾高價賣與權貴。
    雲還讓商隊沿著【開拓】鋪設的銀軌，前往仙舟未曾接觸的世界行商。
    壟斷，幹了都說好！
    生活閑適，唯有一點讓人憂心，時間過得太快，死別將至。
    大黃死了，這條忠心的黃狗活了16年，留下的九個孩子也已年邁，想來不久也會步入地府與其母子團聚。
    雲原想用四麵八方之網留住大黃，它是虹受人誆騙高價買回的‘獵犬’，一起長大，最得那孩子喜愛。
    但虹不許，大黃生性自由，又貪嘴，隻能搖尾漫步的生活對它來說是種折磨。
    生命實在太過脆弱，受不住時光愛撫。
    蕭昇的母親，往日英姿颯爽的女將軍，眼角也爬上皺紋。她感慨歲月不饒人，今早發現自己已長出許多白發，又笑說比自己的丈夫強，他已長成病人家屬信賴的模樣。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就沒有這樣的煩惱。”她說。
    “我也羨慕蕭將軍，無需為死亡的掠奪煩憂。”
    雲緊握折扇，心中憂慮，麵上不露分毫。
    他考慮過藥師的丹藥，但【豐饒】的賜福招致災禍，祂的令使又沒個人樣……嫌棄無需多言。
    他有更好的人選，一位從未見過的星神，執掌【時運】的雙蛇。那位星神的交易需支付代價，而自己恰好有無盡的時間。
    反正離【巡獵】誕生還早著呢，他想。燧皇，不足掛齒。生劫，至少還要等幾百年……幺兒膩了仙舟，就可以跟自己一起去漫遊寰宇，我會是最好的導遊。
    “雲老板，你這話，常人一般稱之為‘往傷口上撒鹽’。
    聽聞下次行商，你要離開曜青親自帶隊？”
    自六年前的事情後，所有人對這位‘自滅者’都格外寬容。
    所有語言皆可理解，說不定人家就靠這抵抗【虛無】。
    “嗯，有樁交易要親自去談。”
    被雲記掛的星神就坐在他右首，用迷霧隱藏身形。祂剛從茨岡尼亞回來，給那裏的人帶去虛假的希望。
    “仁慈的命運~寬容的時間~”白蛇在祂耳邊重複茨岡尼亞人的稱頌，“小雲兒，要是他們知曉賜福將奪去他們的自由，不知會怎樣咒罵~”
    黑蛇代景雲開口：“不過是命運收取的代價。
    唯一窺透真相的埃維金人不願改信異神。他們確實聰明，知曉人的貪欲無窮。”
    神明賜下的甘泉、食物與礦藏將引起部落爭奪，也將引來公司虎視眈眈。
    “聊些開心事，去了趟茨岡尼亞，我想起那顆小石頭了~
    我最初瞥視他的時候，那小家夥跑到雙腳皆被沙礫磨破，但眼神仍然不屈。他不願向我低頭，要和我打賭~
    哈，和【時運】打賭~”
    砂金？
    話題引起景雲興趣，祂側頭示意福圖納繼續說下去。
    “我們賭，他終有一日能站上星神的棋盤~
    他贏了，我會複活他的族人；若是輸了，我亦會送他們團聚~”
    景雲點評：“輸贏已定的賭局，你還真是個慈善家。”
    “誰讓我對孩子格外心軟呢~而且我們從不辜負親情~”
    景雲不做評價，祂的目光移到花架上的羅漢鬆盆景，思緒回到自己開始漫遊寰宇後與福圖納第一次見麵。
    翁瓦克的巨樹遮天蔽日，林間白霧彌漫，【時運】的雙蛇俯視求見者。
    “你的要求我們已知曉~”
    “與那孩子漫長的壽數。”
    “無需交易~”
    “他自有機遇。”
    “回吧，小雲兒~”
    “回吧。”
    回到那個孩子身側，在一切無法挽回前。
    祂們催促自己起行，期望他能掙脫寫定的命運。
    祂們仍希冀命運的失敗，即使時間已明確告知答案。
    遠行的商人沒能歸家，【神秘】藏起他的歸途，命運將他祂）的孩子推向深淵。
    手指劃過冰槨，星神隔著玻璃撫摸愛子的臉龐。
    隻稍輕輕一敲，寒槨就會打開，幺兒就能出來。
    千年的期待，餘生的悔恨，隻需抬手一敲……
    “然後前功盡棄~”
    福圖納的聲音依舊溫柔，說出的話語卻如寒刀般，直往神心窩上紮。
    景雲不理祂，隻安靜看著自己的孩子。青年睡顏恬靜，仿若沉於美夢。白蛇哼唱著搖籃曲，歌聲溫婉。在白霧構築的幻境中，監牢化為花海，擬造的花香甜到膩人，哪怕隻有一絲能滲入，祂也祈求棺中的孩子能伴著自己喜歡的味道入眠。
    有什麽用？
    強製休眠的人不會做夢，一切不過自欺欺人。
    曾經，祂咒罵命運，如今，祂就是命運的代名詞，又能怨恨什麽呢？
    “恨我吧，如果能讓你好受些~”
    蛇尾勾上祂的指尖，輕輕摩挲，勾起祂的注意。
    “不，”景雲曲起手指，握住尾尖，“該恨我。
    是我違背誓言，將幺兒扔在曜青；是我見死不救，旁觀仙舟步入困境。
    現在隻是，命運要求我付出代價。”
    兩位星神陷入沉默，安靜相依，無聲寬慰彼此。
    “哈，摯友。阿哈給你些安慰吧？
    睡著的家夥永遠不會痛苦，而迷思快撐不住了。”
    格格不入的歡笑響徹囚室，【歡愉】的星神打破寂靜。
    “知道。”一直靜靜伏在棺蓋上的黑蛇開口，“可以讓他回仙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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