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走廊瞬間開戰，刀光火焰齊飛，伴隨著刀刃的鋒鳴以及槍炮炸裂的聲音。
    人群四竄奔逃，然而筆直毫無障礙的走廊根本沒有掩體，不斷有人被擊中倒下，於是剩下活著的那些就拿死者的屍體堆砌成“掩體”，更有甚者，拿傷者來擋刀。
    先前團結一致對外的隊伍，此刻在生死之間，再次暴露了人性。
    因為有唐曉森在戰鬥時還不忘關注她的方位，虞露白無法直接“消失”在其他人的視線中，隻能套上一層減少存在感的精神力防護罩，悄無聲息地躲在人群之後。
    這個精神力防護罩可以對大多數人生效，然而像是唐曉森這樣精神力強的人，能發揮的作用卻十分有限，至少她沒有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巡邏機器人源源不斷地在前方的走廊中冒出來，而己方的戰力隻有兩人，其中一個還是負傷狀態，攻擊力十分有限。
    唐曉森早已脫去那身礙事的白袍，露出了內裏貼身的黑色背心，翻飛跳躍間宛如一條優雅的遊魚從刀光劍影的錚鳴中求生。
    目前看來，似乎還尚有餘力，然而誰都清楚，機器人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不知疲憊，但人不一樣，會累、會受傷、會疼痛，負麵狀態累計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
    到時候他們就真的隻能等死了……
    有人這麽輕聲呢喃，隻換來一片沉默。
    誰不知道這樣相當於等死，好不容易等到一線生機，誰也不想輕易放棄，刀劍無眼，誰能保證戰死的人不是他們？
    懷著自己占不了便宜，別人也休想占便宜的想法，沒有人站出來，明明是人高馬大的壯漢，欺負人的時候精力十足，此刻卻成了縮頭鵪鶉。
    他們甚至不敢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這一瞬間，虞露白隻覺得諷刺，這些人被天神會判定為異教徒，或許也不是全無道理。
    但她什麽都沒做，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場鬧劇。
    越看，心中的某種念頭就越清晰。
    人類，一種對自己的同類都能痛下殺手的生物，又怎能希冀他們會善待異族？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打破了她的認知，讓充斥著負麵情緒的內心突然生出一朵小花，含苞待放，嫩生生的花苞含羞地笑。
    “不行，這樣是不對的……”有個光頭站起來。
    光看他的外表，隻能用凶神惡煞來形容，三角眼、薄唇，身材高大，露出的皮膚上遍布紋身，隆起的胳膊有她小腿那麽粗。
    然而卻是他在說：“我們的生命，應該由我們自己來爭取！”
    說完，毫不猶豫地衝入戰場之中，並眼疾手快地幫體力告罄反應變慢的張莉莉絲擋下迎麵而來的刀鋒。
    人群靜默，似乎被這個展開嚇到。
    很快，一個瘦弱的女人站起來：“我的性命，不該通過犧牲別人來成全……”
    她奔跑得顫顫巍巍，身形消瘦到連站立都似乎成為問題，但她的背影是如此決絕偉大。
    這一刻，這個瘦弱的女人在他們心裏成為了巨人。
    在她之後，有個肌肉猛男一摔帽子，憤怒道：“x的，老子用得著他們保護！”
    虞露白對他有印象，先前就是他欺負人欺負的最凶。
    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也有向死而生的勇氣……不過也改變不了這是個人渣的事實，就算活著出去也逃不過審判，量刑在十年往上，上不封頂。
    略懂法律的少女如此想著，目光注視著那些奔赴戰場的身影，唇角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戰鬥，極大緩解了唐曉森與張莉莉絲的壓力，她們——不，是她終於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在機器人蛛網般的攻擊中還要分出心神注意少女。
    再次和少女對上視線，並得到對方一個挑眉和不耐的目光後，唐曉森無奈搖頭，神情三分寵溺。
    人類陣營人數增加，機器人數量同樣源源不斷，那段幽深的走廊中仿佛能無窮無盡地輸送機器人那樣，每當人們因為打倒機器人而歡呼後，就會有更多數量的機器人補充上來。
    不會力竭、不會疲憊、仿佛沒有盡頭般的機器人讓人心生絕望，有人咬牙堅持，也有人崩潰大哭，任由刀鋒割裂軀體，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我再也受不了了，趕緊殺了我，”一個卷毛男人大哭，聲音在窄小的走廊中回蕩著，“無論如何都不想再擔驚受怕，死掉就能解脫了！”
    ——他瘋了。
    在長久且極端的精神壓力下，精神如同破裂的鏡子，再也拚不回來。
    大哭大叫著讓機器人快點殺了他，為此還主動到刀刃上撞。
    “等——”唐曉森的阻止剛從喉嚨裏跑出來，下一秒，刀刃刺破心髒，刀尖從後背中穿透，而機器人則冷漠地把刀尖上的障礙物揮到一邊，像是丟棄了讓人厭煩的障礙物。
    人體和牆壁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音，在廝殺和痛呼中並不清晰，甚至連他的死亡也僅僅隻是在其他人心裏留下一點兒痕跡，很快便因為機器人的攻擊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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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在意他的絕望，沒有人在意他的崩潰，沒有人在意他的死亡。
    因為他所遭遇的一切，他們也一同在遭遇著，隻是比起在絕望中死去，他們更願意拚盡全力後坦然麵對一切。
    事實說明，小卷毛並非個例。
    在他之後，不斷有人因為絕望而自殺，一時間，人類數量驟減，他們應對起機器人來更艱難了。
    但是幸運的是，對麵似乎也初現疲態，原先隻要有機器人報廢就立馬補充，現在補充的時間越來越長，數量也遠不及最初。
    好消息：對方機器人庫存不足！
    壞消息：他們也要筋疲力盡了。
    唐曉森身上的裝備存貨也不多了，手上僅剩一把殺傷力不足的空氣槍——至少無法突破機器人的鋼鐵之軀——十來顆微型炸彈，同樣無法在密閉走廊中使用。
    唯一能派上用場的激光槍顯示能量僅剩30。
    張莉莉絲手裏的裝備隻會比她更少，畢竟全是她分給她的。
    至於其他人，有些人聰明地從報廢的機器人那裏就地取材，手慢的仍舊赤手空拳，看著可憐且寒酸，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憑借肉體硬抗機械之軀的。
    唐曉森眉眼沉重，餘光掃視四周，不斷思考著破局之法。
    彈藥不足、體力告竭、密閉走廊，隊伍中的負麵情緒不斷增加，若想全身而退，似乎隻剩下那個辦法。
    “唐隊，你說什麽？”張莉莉絲震驚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堪稱瘋狂的辦法居然出自她最敬佩的唐曉森口中。
    “除此之外，你難不成有其他方法？”唐曉森沒有解釋，隻是淡淡反問。
    張莉莉絲咬唇，她當然清楚沒有別的方法了，但是這個方法也太——她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太過瘋狂也太可怕了，稍有不慎就是把所有人往死路上推……
    “我們別無選擇。”
    扔下這句話，唐曉森便對著所有人大喊：“所有人，能行動的以最快速度超過機器人！帶帶不能行動的傷員，我數到三，什麽都不用管，閉著眼往前跑——”
    人群驚疑不定。
    她卻沒給他們更多考慮的時間：“一、二、三——！”
    話音落下，眼前驟然爆發出一陣強光，伴隨著奇怪的電流聲。
    來不及思考更多，所有人在失去視覺的情況下，閉眼猛衝，很快便越過短暫失去行動力的機器人。
    有人好奇地想回頭看，唐曉森卻像是背後長了眼似的大吼：“不要回頭！”
    那人嚇的不敢再轉頭，雙腳倒騰得飛快。
    沒跑出去多遠，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巨響，熱浪從背後撲來，隔著衣服都仿佛灼燒到皮膚。
    他被強烈的衝擊波打飛老遠，摔在地上頭暈眼花好久沒緩過來。
    鼻尖充斥著刺鼻的硝煙，虞露白捂著鼻子咳嗽兩聲，剛想罵，一陣轟隆隆的巨響硬生生叫她閉了嘴。
    少女回頭，自彌漫的塵霧之中，看到了坍塌成一片廢墟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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