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露白注意到老人那隻義眼深處突然有一抹紅光閃過，他的表情有幾秒鍾的空白，隨後恢複成麵具似的虛偽笑容，微微側著頭，像是在聽什麽。
    少女的目光慢悠悠掃視過對方全身，在耳朵上重點停留。
    沒有飾品，耳道裏沒塞東西，耳朵也是真的……
    那他在聽什麽？——或者，他在聽誰說話？怎麽聽的？
    無聲無形的交流有些肖似精神力，偏偏她根本沒感受到精神力……那麽應該是一種和精神力相似的方式，精神力直接作用於大腦，過程並不是在耳邊說話，而是如同一種認知、一種意識這類玄而又玄的方式灌入腦海。
    所有有時候被人用精神力聯係是真的很難受，虞露白不愛人家這樣和她交流，但她自己喜歡這樣和別人交流。
    人類應該還沒進化出精神力，至少眼前這個看起來年歲到頭的老頭沒有。
    所以到底是哪種方法？
    精神力、大腦……
    答案呼之欲出之時，沙發上昏迷的約翰忽然蘇醒，捂著頭發出尖銳的痛叫，把她的思緒驟然撞的七零八落。
    “唔……”約翰捂著脹痛的額頭坐起來，大腦深處熟悉的痛感讓他知道自己又一次遭遇了什麽，有些不愉地抱怨著，“博納叔叔，都說了別隨便進我腦子。”
    麵對約翰，博納顯得十分傲慢，不搭理他就算了，甚至都沒往他那兒送去個眼風，活像沒他這個人似的。
    約翰也習慣了他的態度，徑自揉弄額頭，詢問：“你們倆談好了沒？”
    博納看向虞露白，等待少女的回答。
    人都到這了，照理說早點去晚點去沒什麽差別，但是虞露白心中依然有所顧慮。
    雙方的情報實在太不對等了。
    他們對她的了如指掌，而她對他們的了解幾乎為零，而且對方說不定好掌握了克製精神力的方法，——至少他們可以隔絕精神力，酒吧外的那層無形防護罩就是證據。
    雖說空間器裏有「雨夜屠夫」和他的好基友不言，但是兩人如何麵對千軍萬馬——不，或許敵人是人類的話還好一點兒，就怕他們到時候派出源源不斷的機械戰士。
    他們引以為傲的精神力成為無用之物。
    憑借肉體凡身，他們又如何能與冷冰冰的機械為敵？又不是「暴雪女神」「吸血藤女巫」這種自帶個人技的特異，也不是「黑巢邪神」這類體型龐大的存在。
    她要好好合計合計，聯係一下其他“人”，給自己找幾個外援。
    記憶固然重要，但若是代價是自由甚至生命，未免有些不值。
    博納看出了少女平靜外表下的猶豫，也不催促，反而體貼地表示：“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想回收容所我們可以安排人把你送回去，不想回去，這裏也有住宿的地方。”
    考慮到唐曉森對她那堪稱瘋魔的保護欲，虞露白最後選擇留在這裏，她害怕自己回了收容所就再也擺不脫唐曉森。
    “我留在這。”
    至於他們如何解釋她的消失，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博納點點頭，在桌上某處輕輕一按，看似實木的桌麵竟頃刻間變成一張屏幕，他在上麵點了幾下，沒多久，就進來一個小姑娘，個頭不高，身形瘦弱，看上去像是個未成年女孩兒。
    重點是，那張臉似曾相識。
    ——是安娜。
    那個在風情街向特衛隊提供了線索，說自己目擊黑幫暗中飼養下水道魚怪的女孩兒。
    那時她還是標準的貧民窟女孩，瘦弱、黝黑、頭發枯黃，穿著不合身的破爛短袖，鞋子磨破露出了大腳趾，而如今，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穿著氣質已經大變樣了。
    襤褸衣衫變成了整潔合身的侍者服，褲管塞進靴子裏顯得雙腿修長筆直，萎縮膽怯的表情變成了幹練職業，尚且稚嫩的臉頰上隻能看到一片冷漠。
    安妮是他們的人，那麽特衛隊就是他們有意引進下水道的，目的是什麽？
    虞露白直覺這個組織針對的是她——明知下水道魚怪出沒，偏偏還要選擇下水道接頭，地點偏偏還是銅鑼巷，時間正好是特衛隊手安娜指引之後。
    以上每個“巧合”背後也許都有合理的緣由，但過多巧合一環接一環，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一切是否都是有人在背後設計好的。
    更甚至再陰謀論一點，特衛隊前往平美洲是否也是人為製造的“意外”？
    以克萊森在d3區的地位乃至全平美洲的地位看來，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而且很高。
    周圍風起雲湧、陰謀迭起，他們都想把她引上自己想要她走的道路上，而虞露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從棋子成為執棋手。
    這麽想著，她對著手環中的某個聯係人發送了一條消息，告知自己目前的處境後就刪除了一切聊天記錄，哪怕她清楚，周圍未必沒有人在監控著她的網絡。
    做完這一切，少女閑來無事隨意翻動著聊天頁麵。
    地下室的信號有些差，上方的圓圈轉動了許久才彈出來頁麵——下一秒，虞露白頓時瞪大了雙眼，動作有些急切地點開有新消息的聊天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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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天框裏的內容讓她一時怔愣，震驚得臉上的表情都變成空白。
    聊天框最上方的署名處，一個句號明晃晃地掛著。
    她記得自己剛從醫院醒來那會兒，腦袋空空，失去了過往記憶，那時候曾查看過通訊錄，一眼就看得到頭的通訊錄裏就有一個網名【。】的家夥。
    虞露白當時還發消息問對方是誰，結果沒有得到回複。
    她也不是沒有試圖查找對方的地址，但是找來的黑客卻告知對方網絡防護等級很高，她無法攻破，於是此事暫告一段落。
    她還想著無論對方懷抱哪種目的，隻要想找她，必定會主動聯係，走到麵前來。
    沒成想一語成讖，【。】真的主動發消息了。
    空蕩蕩的聊天框裏，除去最上方的【你是誰？】消息外，隻剩下一條最新紀錄。
    【。：我在聯邦總部等你。】
    哈，這個【。】要是跟博納他們不是一夥她，她直播吃……算了……
    此時此刻，被人玩弄於掌心之中、被人推著一步步前進、時時刻刻被人監視著的憤怒湧上心頭，但是虞露白清楚，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忍耐下即將噴湧而出的咒罵，少女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才回複：【你到底是誰。】
    【。：來了你就知道了。】
    哈，這不是廢話？！
    沒有交談下去的欲望，少女關閉通訊界麵，再次打開剛剛發過消息的賬號，瘋狂催促對方抓緊過來，連刷三條後，心情舒暢許多，快樂地躺下睡覺了。
    一覺睡醒，手環裏再次收到新消息。
    是唐曉森的。
    果然，她就說這家夥對她的保護欲有點兒太過了。
    【唐曉森：小魚，你現在還好嗎？】
    【虞露白：好得很，準備出發。】
    兩人聊了一會兒，不知道唐曉森是對她不設防還是故意的，少女從她口中套出話來。
    解決掉廣場的怪物後，幾人沒找到她，頓時心焦，正準備多喊幾個人的時候，唐曉森突然收到一條消息，來自中洲收容所總部。
    對方說有個臨時任務需要派遣她前去，目前已經接上人準備出發了。
    虞露白一聽就心裏有數，對博納及其背後組織有了更精確的認知。
    在平美洲算得上隻手遮天就算了，沒想到中洲都有他們的人。
    這組織的勢力範圍到底有多廣？
    這些話當然不可能是唐曉森不小心透露出來的，因為她不是不謹慎的人，也沒對她不設防到這地步。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故意的。
    故意透露，然後想從她這裏判斷一些真實情況。
    也許心裏還想著交換情報？
    虞露白能是這麽老實的人嗎？當然不是！
    非但一絲消息都沒透露，反而反手開了免打擾退出聊天框。
    拜拜嘞您嘞～
    三天後，是虞露白選定的出發的日期。
    這一次，博納、約翰都沒去，車上是兩個眼生的彪形大漢，坐在飛行器上腦袋都快頂到車頂，把前排塞的嚴嚴實實，極具壓迫感。
    當著他們的麵，少女掏出空氣槍打開保險栓拿在手中。
    還抬頭很虛偽地詢問：“不介意吧？”
    兩個大漢機器人似的誰也沒理會她，徑自打開後排車門，示意上車。
    車子一路平靜，駛出d3區半小時左右，抵達d3區和d4區之間的荒野，視線中，前方遠遠出現一隻龐大的黑影。
    飛行器謹慎地緩慢停下，向前滑行一段距離後，黑影的真實容貌映入眼簾。
    那竟是一隻體型巨大的特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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