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西短暫的悼念結束，孟北野便和他將地上的屍骨收攏到提前準備好的裹屍袋中。
    順便將散落在地上的散碎物品收拾幹淨後，兩個人自然也發現了位於屍體旁邊，被堅硬的寒冰包裹住的箱子。
    那箱子並不大，約莫隻有登山包大小，靜靜佇立在風中，似乎已經存在了漫長的時光。
    紮西看著那箱子，心中其實已經隱隱猜測到了什麽。
    他用繩索將箱子也纏起來，和裹屍袋一起，先讓位於冰川縫隙上方的柯陽拉上去，隨後他和孟北野才順著救援繩索，配合著冰鎬在冰川上緩慢攀行。
    花了大約一個小時，兩個人才終於攀登到冰川的最上方，南迦巴瓦峰天氣變幻莫測，所以他們稍作休息之後，就趕緊背上行囊下撤。
    “紮西，我幫你背吧。”柯陽看著有些力不從心的紮西，想將他背上的裹屍袋接過來。
    “謝謝你，柯，不過……就讓我背著阿爸走完最後一程吧。”
    紮西爽朗一笑，即便渾身酸痛，但心裏卻無比痛快，多年的心願終於完成，他隻覺得渾身都是勁兒。
    “好吧。”
    於是柯陽也不再堅持，轉而幫孟北野拖起了身後那個大冰坨子，比起來，這個其實還要更重一些。
    “靠——什麽玩意兒啊，這麽沉。”
    剛才往上提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柯陽忍不住驚呼。
    孟北野搖搖頭，他也不清楚，但他估計應該是前些天紮西所說的，多吉家族先祖曾留在雪山裏的東西。
    紮西的父親也正是為了尋找它而來。
    隻不過遺憾的是，東西找到了，人卻再也沒能走出這片雪山。
    幾個人在風雪中緩慢下撤，直到天色微微黑，才終於到達了位於海拔6000米的營地內。
    迅速搭好帳篷之後，柯陽趕緊去接了點熱水，每人衝了一杯熱乎乎的高能量飲料，孟北野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也端起杯子慢慢喝著，周身漸漸暖起來。
    “紮西，你們從冰川裏帶上來的那個冰坨子是什麽，怎麽那麽沉。”柯陽呼出一口熱氣，忍不住轉了轉酸痛的手腕，一路拖下來，可把他給累死了。
    紮西但笑不語，隻是默默將那被寒冰包裹住的箱子從外麵拖進來，小心翼翼地撫摸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箱子裏的，應該是種子。”
    “種子？”孟北野一愣，忍不住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是種子，來自兩百年前的種子。”
    紮西微笑點頭，頗為感慨，“孟，我可能沒有告訴過你，其實百年以前，我的先祖們有一半的漢人血統。”
    聞言，孟北野和柯陽都有幾分詫異，但未言語，慢慢聽他繼續講。
    “百餘年前，我的曾曾祖父因戰亂從千裏之外的中原來到這裏，入贅到多吉家，他的祖籍是今日河北唐山的玉田縣，曾經盛極一時的禦田胭脂米便來自他的家族。”
    紮西淺笑望著被寒冰塵封的木箱，眼中多是悵惘。
    “曾曾祖父來到墨脫之後，便潛心研究，將胭脂米與當地的墨脫紅米相結合，逐漸培育出了更適合當地高原氣候的胭脂紅米，但時過境遷，隨著紅米一茬又一茬播種下去，最初的性狀也開始逐漸分離，與當年的胭脂米早已有著天壤之別。”
    “但即便如此，如你們所入口的那般，我們多吉家的紅米，在味道上也比普通紅米要好上許多，也正是為了盡量保留當初胭脂紅米的性狀，所以種子從不外傳，多吉家族世代為生。”
    紮西歎了口氣，“曾曾祖父早知有這一日，所以便把當年最後一部分從玉田縣帶來的原始胭脂紅米種子藏在了雪山之中，希望極寒的天氣可以將這些種子的生命盡量延長。”
    “一晃兩百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些種子恐怕早已失去了活性，但我阿爸卻不甘心，每年都會來到南迦巴瓦峰尋找，直到二十年前……”
    說到這裏，紮西的目光中已經再次隱隱含著晶瑩的淚水，這個樸實的藏族漢子豪爽地將眼角一拂，重新笑起來，看向孟北野。
    “孟，多謝你又救了我一命，答應你的種子我一定會給你，而且這箱子裏胭脂紅米的種子，我也可以分給你一半。”
    “當然，這些種子應該隻能留作紀念，沒辦法再重新煥發生機了……”
    孟北野將紮西的話在心中慢慢消化完，而後慢慢抬起頭來，目光中劃過一絲感激，“謝謝你，紮西。”
    “當然，還有你，柯，今天也多虧了你。”
    紮西又衝著柯陽爽朗一笑，眼角的皺紋聚成一團，問道，“你也想要種子嗎？還是想要其他的什麽，隻要我紮西能做到的，一定盡量滿足你。”
    正聽得入迷的柯陽一愣，趕緊搖搖頭，“不用不用，我要種子幹什麽，又不會種……”
    他撓了撓自己的小紅毛，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你要實在想感謝的話，就送我兩壇紅米酒吧，回去哄我老爹去，他指定喜歡。”
    “哈哈哈——沒問題，不過兩壇太少，以後你阿爸每年的紅米酒，我都包了。”
    紮西豪爽地一揮手，跟柯陽碰了碰杯，黑紅的臉上滿是笑容。
    “那感情好。”
    柯陽心裏一樂，不過轉頭，他又用揶揄的目光瞅了瞅另一邊正在埋頭喝水一言不發的孟北野，從包裏掏出手機。
    “哢呲——”
    昏暗的帳篷內，一陣刺目的閃光燈亮了一瞬，孟北野不解地抬頭。
    “柯陽，幹什麽呢？”
    “嘿嘿，我終於知道你大老遠跑來這裏是幹嘛了，說什麽看人家紮西大哥，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這跟半年前去東北找人朱老板買草莓苗完全是一個套路嘛！
    柯陽嘴裏叼著一塊牛肉幹，高深莫測地眯了眯眼，偷笑一聲，立刻將照片發往千裏之外的許夏手上開始邀功。
    “小許老板請注意，小許老板請注意！”
    “柯陽同誌即將帶著你的旅行青蛙開始返程，請速速做好接收準備。”
    “請速速做好接受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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