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姐的工牌照片是p的吧？"阿飛把馬克杯擱在茶水台，目光掃過走廊轉角處那個佝僂的背影。阿秦正在往咖啡機裏填豆子的手頓了頓，濾網裏的阿拉比卡豆突然撒出幾粒，在金屬台麵上彈跳著滾進陰影裏。
    打印機吞吐紙張的嗡鳴從三組辦公室漫出來，阿提正抱著半人高的檔案盒穿過光影交錯的走廊。她灰撲撲的針織開衫總像是大了一碼，後擺被檔案盒蹭得卷起毛邊，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襯衫。這個角度能清楚看到她左臉的胎記，暗紅色斑塊從耳後一直蔓延到顴骨，像是有人把晚霞揉碎了潑在她臉上。
    "上個月給永輝集團填坑的那個項目記得嗎？"阿秦按下咖啡機開關，蒸汽聲裹著醇香漫上來，"三十七個高管背調，七十二小時極限操作。"她轉動著杯柄上褪色的櫻花掛飾，"最後甲方在驗收會上點名要見項目負責人，阿提戴著口罩進去的時候，永輝的hr總監盯著她看了五分鍾。"
    阿飛捏著糖包的指尖泛起青白。落地窗外霓虹燈開始次第亮起，阿提的影子被拉長投在磨砂玻璃上，像株被風吹歪的蘆葦。她永遠在下午三點十五分準時出現在茶水間，用自帶的不鏽鋼保溫杯接溫水——有人見過她杯子內壁沉澱著厚厚的茶垢，像經年累月的情報檔案。
    "那她怎麽..."新人的聲音卡在喉嚨裏。茶水間的電子鍾跳到1947，整層樓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阿提小跑著經過門口，開衫口袋裏露出半截鋼筆，筆帽上密布著深深淺淺的牙印。
    阿秦把冷掉的咖啡倒進水池："七年前她經手的第一個項目，是幫破產的玩具廠安置三百名下崗女工。"不鏽鋼台麵倒映著阿飛顫動的睫毛，"那些女工現在有的成了連鎖美容院股東，有的考了育嬰師金牌執照。"
    暗掉的電腦屏幕映出阿飛驟然睜大的眼睛。三組辦公室傳來紙張撕裂的脆響，阿提正在把客戶發飆時撕碎的合同一張張拚回原位。台燈暖黃的光暈裏，她右手握著的紅筆在關鍵條款上勾畫，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隨著動作泛出細碎光斑——戒麵上隱約可見"永不言棄"的篆刻小字。
    晨光漫過工位時，阿飛看見阿提桌上泛黃的檔案冊。1997年玩具廠集體照旁貼著2023年最新通訊錄，三百個名字後麵跟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薄荷葉在保溫杯裏舒展成碧綠的小舟，載著二十年時光靜靜漂向茶水間的晨霧中。
    阿飛的指甲在馬克杯沿摳出細小白痕："可是上周團建..."她突然噤聲。記憶裏溫泉更衣室霧氣蒸騰，阿提後腰那塊淤青在慘白燈光下泛著紫，像朵將謝的扶桑花。
    咖啡機發出空洞的吞咽聲。阿秦從胸卡夾層抽出一張泛黃的名片，塑封膜上橫亙著裂痕。"七年前她結婚那天，是我們項目三組去派出所保釋的新郎。"金屬台麵倒映出她繃直的嘴角，"那個男人撕碎了她帶來的婚前協議——上麵寫著若影響工作就自動解除婚姻關係。"
    落地窗外飄來細雨，霓虹燈在阿提的磨砂玻璃隔斷上暈出彩色光斑。她正踮腳夠文件櫃頂層的老客戶卷宗，袖口滑落時露出小臂交錯的淡青色。那些傷痕像錯位的經緯線，把七年光陰縫進她骨頭裏。
    "去年獵挖科想用雙倍薪水挖她。"阿秦的指腹摩挲著名片上燙金的"婚姻谘詢師"字樣，"她隻問能不能把丈夫安排進外省分公司。"茶水間頂燈突然閃爍，照亮阿提桌上那個永不斷電的紅色座機——那是董事長特批的24小時緊急專線。
    阿飛突然想起暴雨夜撞見的畫麵。阿提蹲在便利店屋簷下，濕透的襯衫貼出肩胛骨嶙峋的輪廓。她對著手機輕聲說"項目資料淋濕了更麻煩"，睫毛上墜著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淚。懷裏牛皮紙袋印著天豈ogo，比她的傘骨挺得更直。
    "晨會要用的並購方案..."阿提的保溫杯不知何時出現在茶水台，杯底壓著張被咖啡漬暈染的便簽。阿飛認出那是獵頭行業峰會的邀請函存根，日期欄被她丈夫的煙頭燙出焦黑缺口。
    打印機重新開始轟鳴。阿提抱著連夜修訂的合同穿梭而過，薄荷綠絲巾纏住脖頸，底下隱約透出暗紅指痕。她耳垂上銀質丁香釘忽然反光，刺得阿飛眼底生疼——那是七年前全體項目組湊錢送的生日禮物，如今已氧化成永不褪色的月光。
    暴雨衝刷著落地窗，阿提踩著細高跟撞開消防通道門時，阿飛差點沒認出那道暗紅色身影。黑色高領針織裙像第二層皮膚裹住她嶙峋的肩胛，腰間皮帶扣閃著冷光，勒出比上周團建時更鋒利的腰線。
    "她瘋了？"阿飛攥著滴水的傘柄後退半步。阿提正把備用硬盤塞進大腿綁帶裏，皮質綁帶上烙著防身警報器的凸起紋路。雨水順著她新染的栗色卷發往下淌，在鎖骨處的淤青上匯成微型瀑布。
    阿秦把烘幹過的毛巾疊成方盾形狀："上周她拿下美萊國際的獨家獵聘權。"塑封合同在打印機出口吞吐，首頁附加條款用加粗字體標著"項目負責人必須全程正裝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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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衣室儲物櫃突然傳來悶響。阿提在逼仄空間裏褪下濕透的連衣裙，後腰新鮮的紅痕盤踞在舊傷之上，像株瘋狂生長的血色藤蔓。她對著手機攝像頭調整蕾絲頸鏈的角度，確保能蓋住喉結處的指印——鏡頭邊緣閃過梳妝包裏的電擊器，和唇膏並排插在麂皮夾層裏。
    "但這是第八套了。"阿飛數著茶水間日曆上的紅圈，從周一的酒紅裹身裙到周五的金屬感連體褲。每套衣服都嚴絲合縫裹住肢體，卻又在腳踝或手腕處暴露出端倪——今早那截珍珠手鏈下藏著環形燙傷，像串錯了位的佛珠。
    咖啡機蒸汽噴湧的瞬間，董事長特助抱著禮盒撞進三組辦公室。阿提撕開絲帶時露出小臂內側的電子表，表帶壓著的皮膚呈現不自然的蒼白。盒子裏躺著雙蛇紋尖頭鞋，賀卡上注明是美萊ceo私人贈禮。她蹬掉舊鞋時腳踝青紫觸目驚心，新鞋跟卻比以往高出半寸。
    "上季度她經手的候選人裏有七個時尚總監。"阿秦把磨豆機調到最細檔位，齒輪咬合聲像某種加密電報，"那些人的衣櫃密碼比獵頭費還貴。"
    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漸次亮起，阿提的影子投在電梯鏡麵上。她對著反光麵補口紅，絲絨質地劃過結痂的嘴角，暈染出比淤血更豔麗的輪廓。電梯下行提示音響起時，她突然扯開領口噴上柑橘味香水——鎖骨下方藏著枚新鮮齒痕，正對著ogo投影。
    檔案室黴味裏混進了一絲雪莉酒香。阿飛循著氣味推開防火門時，正撞見阿提對著通風口吞飲琥珀色液體。方形酒壺刻著獵頭協會周年慶字樣，此刻正卡在她指節變形的左手虎口——那是去年頒獎禮上裝紀念金幣的容器。
    "要嚐嚐三十八歲首席顧問的血液濃度嗎？"阿提突然轉身，杯口殘留的口紅印比她耳釘更豔。阿飛這才發現她今天穿了件戧駁領西裝，墊肩裏鼓鼓囊囊藏著微型醒酒藥盒，袖扣是兩枚開過刃的領帶夾。
    打印機在午夜發出哀鳴。阿秦把凍幹咖啡粉撒在威士忌漬上擦拭合同："上周她創下連續97小時清醒記錄。"咖啡漬暈開的地方顯出台北某戒酒中心的ogo，藏在並購方案附件頁的水印裏。
    暴雨夜便利店的監控畫麵閃過阿飛腦海。阿提在貨架前比較兩種解酒藥說明書，購物籃裏躺著給丈夫買的解膩梅子酒。收銀台掃描槍掃過她靜脈凸起的手腕，會員積分剛好能兌換兒童節促銷的陶瓷水果刀。
    "晨會用的ppt..."阿提的聲音從會議室飄來，帶著冰球撞擊玻璃杯的脆響。投影儀藍光裏她正在調整激光筆焦距，絲襪破洞處露出膝蓋的烏青。當幻燈片翻到競爭對手分析頁時，她突然用酒壺敲了敲戰略地圖上的美萊國際："看，像不像我先生的婚戒尺寸？"
    茶水間儲物櫃最深處傳來碎裂聲。阿秦撬開阿提的備用高跟鞋盒，裏麵塞滿不同語言的戒酒手冊，書頁間夾著撕碎的婚紗照。相紙背麵是獵頭行業峰會日程表，她丈夫的煙頭在"危機幹預工作坊"時間欄燙出十字星形焦痕。
    霓虹穿過暴雨在阿提的酒杯裏投下光斑。她正對著客戶名單調配自製醒酒湯，伏特加混著能量飲料灌進印著天豈ogo的保溫杯。當美萊國際的緊急來電震響紅色座機時，她突然將酒瓶倒插進檔案櫃鎖孔——1987年產威士忌汩汩滲入獵頭人才庫磁盤，釀出黑膠唱片質感的機械轟鳴。
    阿飛在晨光中發現會議室白板上的新公式：酒精濃度與候選人質量成正比。阿提的貂絨大衣掛在衣帽架上，內袋露出半截戒酒互助會承諾書，簽名欄暈染著梅子酒與口紅的混色印記。衣擺陰影裏，那雙蛇紋高跟鞋正將滿地空酒瓶踩成晶亮的職場盔甲。
    監控探頭紅光掠過2347的電子鍾，阿飛看見阿提的工位亮起詭異的雙光源。台燈暖黃光束裏浮沉著咖啡因片鋁箔碎屑，電腦冷藍屏光照出她睫毛膏暈染的陰翳——那圈青黑比丈夫掐出的淤痕更深邃，卻意外勾勒出上挑的眼尾。
    "她開始吃這個。"阿秦彈開薄荷糖鐵盒，五顏六色的安眠藥在格柵裏滾動。最底層躺著半板抗抑鬱藥，錫紙背麵用眉筆寫著候選人編號。茶水間微波爐突然叮響，阿提的夜宵是冷藏櫃裏的提拉米蘇，咖啡酒浸透的拇指餅幹正被她用來塗抹合同漏洞。
    消防通道飄來尼古丁與香水交織的霧。阿提倚在逃生圖前視頻會議，真絲睡袍腰帶纏住腕表心率監測模塊。當美萊代表質疑背調速度時，她突然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的智能手環："我的睡眠周期比貴司生產線更精密。"
    阿飛在淩晨的打印機旁撿到張時間表。315標注著"服用褪黑素"，430寫著"核對東京獵頭郵件"，500欄擠滿口紅畫的警報器符號。紙角粘著半片美甲，裂紋裏滲出的血絲拚成獵頭協會ogo的弧度。
    暴雨再次侵襲時，董事長特批的午休艙運抵辦公室。阿提卻把艙門改裝成移動檔案櫃，防噪棉裏塞滿候選人心理測評報告。監控記錄顯示她常在02000300間練習自由搏擊，沙袋擺動頻率與美萊股價波動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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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最新戰術。"獵頭周刊用整版解析阿提的"失眠工作法"。配圖裏她敷著冰麵膜修改方案，腳踝淤青上貼著候選人星座運勢表。編輯不知道的是，那夜她剛用紅酒瓶敲碎丈夫的汽車尾燈——擋風玻璃雨刷夾著離婚協議初稿，正隨著暴雨節奏拍打淩晨三點的停車場。
    晨光穿透防窺膜時，阿飛看見阿提在露台晾曬失眠夜產物。三十七件真絲襯衫在風中舒展，每件袖口都繡著不同候選人的職業箴言。防曬繩上夾著美萊國際的晚宴請柬，燙金日期被她用睫毛膏改寫成丈夫出差歸期。
    茶水間傳來冰滴壺的歎息。阿提正在往濃縮咖啡裏兌助眠糖漿，攪拌匙敲擊杯壁的節奏，恰是獵頭協會警報係統的解除密碼。當紅色座機第108次響起時，她咽下混著口紅殘渣的液體，把晨會ppt頁碼調成反家暴熱線尾數。
    淩晨兩點十七分的微波爐藍光裏，阿提的倒影在錫紙餐盒上扭曲膨脹。阿飛數著第五份奶油焗飯空盒滾進垃圾桶，金屬撞擊聲驚醒了沉睡的指紋打卡機。
    "她吞得下整個東京的獵頭費。"阿秦轉動著冷凍披薩包裝袋，條形碼被油漬浸透成候選人編號。茶水間突然飄起詭異香氣，阿提正用咖啡機蒸騰的熱氣烘烤北海道芝士年糕，融化的拉絲纏住她新換的鈦合金婚戒。
    打印機吐出的獵聘方案黏著蛋黃醬漬。阿提的gui手包裏塞滿便利店飯團，海苔碎片貼在內袋的離婚協議複印件上，像給財產分割條款打上馬賽克。當美萊國際的視頻會議提示音響起時，她突然將章魚燒懟進攝像頭焦點："這叫戰略性飽腹感，親愛的ceo先生。"
    暴雨夜便利店的監控新增了熟食區視角。阿提在關東煮玻璃櫃前比對各色丸子，竹輪的空心截麵被她用來觀察背後跟蹤的丈夫。收銀台掃描第7串墨魚腸時，她往湯汁裏擠的芥末足夠放倒三個區域總監。
    "最新的人體實驗。"獵頭周刊副主編在專欄裏驚歎。阿提的夜宵時間表與跨國會議完美重疊，吞食三文魚壽司的速度恰是美萊股價回升的百分點。沒人注意到她藏在醬油碟後的抗焦慮藥，山葵綠與膠囊藍在暗光下融成淤傷的顏色。
    晨光撬開防窺膜時，阿飛發現阿提在露台晾曬的不止襯衫。二十七種外賣包裝袋拚成世界地圖，油漬最重的東京灣區釘著美萊高管的獵聘合約。螞蟻隊列正搬運她昨夜灑落的壽司米，在離婚協議簽名欄築起微型的諾亞方舟。
    茶水間冰滴壺再次哀鳴。阿提往珍珠奶茶裏兌伏特加，黑糖珍珠卡在杯壁的螺旋紋路，像給獵頭協會的保密條款打摩斯密碼。當紅色座機第209次震響時，她將泡芙奶油擠進戰略地圖上的家暴庇護所坐標，糖霜在晨光中結成防彈玻璃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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