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阿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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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豈人力資源中介的玻璃幕牆外,正午的陽光像一把碎金撒在街道上,卻照不進財務部緊閉的百葉窗。高經理的鱷魚皮高跟鞋在地麵敲出清脆的節奏,她抱臂站在阿瑟的工位前,紅唇抿成一道刻薄的弧線,指尖正戳著阿瑟桌上的招聘成本報表。
“阿瑟,你看看這個月的數據,”高經理的尾音拖得又尖又長,像根淬了毒的繡花針,“天豈的招聘專員阿詩,上個月給三家科技公司輸送了十二個基層員工,傭金抽成連人家獵頭的零頭都不到。這種賠本買賣,她倒做得樂嗬嗬的,當公司是慈善堂?”
阿瑟正往嘴裏塞著海苔肉鬆小貝,奶油渣子沾在嘴角也顧不上擦,慌忙咽下食物賠笑:“高經理,阿詩她……她雖然腦子直,但勝在聽話。上周她還跟客戶說‘貨比三家不吃虧’,硬是把人家原本想找獵頭的崗位搶過來了,雖然傭金低,但蚊子腿也是肉嘛。”
“嗬,貨比三家?”高經理冷笑一聲,塗著丹蔻的指甲在報表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她倒是把‘貨比三家’刻進dna了!可她比的是招聘成本,不是員工質量!上個月她給星創科技招的那個程序員,試用期還沒過就捅出數據泄露的簍子,客戶差點要索賠!這種‘低價低質’的賬,她算得比誰都‘精明’!”
阿瑟的喉結動了動,小貝的碎屑卡在牙縫裏,惹得舌尖一陣發麻。她偷偷瞄了眼報表,阿詩經手的崗位確實都是些“邊角料”——客服、倉庫管理員、前台接待,單筆傭金最高不過三千塊。可偏偏阿詩像隻不知疲倦的倉鼠,每天啃著便利店飯團,踩著二手市場淘來的細高跟鞋,在招聘軟件和寫字樓間來回奔波,硬是把這些“邊角料”攢成了一堆歪歪扭扭的業績。
“高經理,其實阿詩她……她也有苦衷的。”阿瑟用紙巾抹了抹嘴角的奶油,聲音放得又輕又軟,“您也知道,她扶弟魔,每天帶飯來公司,連奶茶都舍不得買,就指著那點底薪和微薄的抽成過活……”
“阿瑟!”高經理突然拔高嗓音,嚇得阿瑟手中的紙巾團差點滾進鍵盤縫裏,“公司是開善堂的嗎?她窮是她的事,但拿公司的利益當扶貧款就是她的錯!你看看這份報表——”她“啪”地甩出一疊文件,紙頁邊緣幾乎戳到阿瑟的鼻尖,“上個月她經手的十二個崗位,平均傭金才兩千二,人力成本卻高達四千八!她倒好,天天在朋友圈曬自己啃冷掉的關東煮,裝什麽‘人間清醒’?要我說,她這種‘傻白甜’就該去當誌願者,別來禍害公司的財務報表!”
阿瑟的肩膀耷拉下來,像隻被暴雨淋透的鵪鶉。她當然知道高經理說得沒錯——阿詩的“數據思維”確實有問題。她總愛盯著“招聘成本最低”這一欄,卻忘了評估員工的穩定性、崗位適配度,甚至懶得去深挖客戶背後的隱性需求。上周她給一家電商公司招了個倉庫主管,結果人家嫌薪資低、環境差,入職三天就跑了,害得公司賠了客戶一筆違約金。可阿詩呢?她隻是抱著泡麵桶蹲在茶水間,對著招聘後台的“已入職”狀態傻笑,仿佛完成了一場偉大的慈善事業。
“高經理,要不……我再去跟阿詩談談?”阿瑟的聲音細若蚊蠅,“讓她以後多接些高端崗位,少碰這些……這些雞肋單?”
“談?你跟她談得通嗎?”高經理翻了個白眼,從愛馬仕包裏抽出小鏡子補妝,“她這種人,根本分不清‘省錢’和‘虧錢’的區別!她以為貨比三家就是算計?我告訴你,真正的財務思維是——”她突然壓低聲音,紅唇幾乎貼到阿瑟耳垂上,“用最小的風險撬動最大的利益!就像上個月我幫孫總做的稅務籌劃,表麵上合規合法,實際上省了八百萬的稅款!這才叫‘算計’,懂嗎?”
阿瑟的瞳孔微微放大,又迅速垂下頭去。她想起阿詩總愛掛在嘴邊的那句“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算計一世窮”,此刻聽起來竟像一句荒誕的讖語。阿詩的“算計”是笨拙的,是帶著煙火氣的,是寧可自己啃冷饅頭也要把崗位費壓到最低的執拗;而高經理的“算計”卻是鋒利的,是浸著雪茄煙霧的,是讓每個數字都變成精準的手術刀,在規則的縫隙裏剜出金子的貪婪。
“高經理,那……阿詩的崗位分配……”阿瑟的聲音越來越小。
“砍掉她手上所有低於五千傭金的單!”高經理“啪”地合上鏡子,轉身時裙擺掃過阿瑟的工位,帶翻了一杯涼透的冰美式,“再讓她跟獵頭部學三個月!要是學不會‘算計’,就讓她抱著她的‘貨比三家’滾去流水線當質檢員!”
茶水間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是阿詩設置的默認彩鈴——《我在廣場吃炸雞》。阿瑟望著報表上那串刺眼的“2200元單”,突然覺得喉嚨裏塞滿了未化的奶油,甜膩得發苦。
高經理的鱷魚皮鞋跟在地麵重重一跺,震得阿瑟桌上的仙人掌盆栽都晃了晃。她突然俯身逼近阿瑟,指尖在報表邊緣敲出密集的鼓點,紅指甲像淬了毒的獠牙:“你以為中介公司靠什麽賺錢?靠阿詩那種‘貨比三家’的苦力活?天真!這行當裏,賺的是三把刀的錢——第一把,切資金的錢;第二把,割工人的價值;第三把,宰市場的情緒!她連刀柄都摸不著,還敢自稱‘會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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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的脖子縮了縮,後頸的碎發被高經理身上的晚香玉香水熏得發麻。她想起阿詩總愛在晨會上捧著保溫杯念叨“省一分是一分”,此刻卻覺得這話像塊硬邦邦的鍋巴,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資金的錢,”高經理突然拔高嗓音,塗著啞光口紅的嘴唇幾乎要噴出火星子,“是讓客戶把預算當麵團揉!上個月我幫恒遠集團做人才外包方案,明明一個it工程師市場價一萬八,我愣是拆成‘基礎薪資+績效分成+期權激勵’三塊餅——客戶覺得總成本沒漲,我們抽成卻從15漲到25!這叫什麽?這叫把資金流當麵團發酵!可阿詩呢?她倒好,客戶說‘預算有限’,她就真把崗位費壓到成本線以下,還美其名曰‘薄利多銷’!她當自己是菜市場賣白菜的?”
阿瑟的指尖死死摳住桌角,指節泛白。她想起上周阿詩為了搶一個客服崗位,硬生生把中介費從三千砍到一千八,結果客戶轉頭就嫌“服務太廉價”,轉頭找了家報價五千的獵頭公司。阿詩蹲在茶水間啃飯團時還念叨“省下的都是利潤”,卻不知那筆“利潤”早被市場情緒的潮水卷走了。
“第二把刀,”高經理突然冷笑,從包裏抽出一張皺巴巴的招聘啟事,“是割工人的價值!你當那些‘高薪急聘’‘福利優厚’的噱頭是白寫的?上個月我給物流公司招貨車司機,jd裏寫‘月入兩萬’,實際呢?底薪三千,剩下的全靠超時加班和罰款抵扣!阿詩要是肯學這招,隨便在崗位描述裏埋個‘績效獎金上不封頂’的鉤子,還愁傭金上不去?可她倒好,老老實實給人算時薪,連‘餐補車補’都要拆分到小數點後兩位!她這是招工還是做慈善?”
阿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忽然瞥見報表邊緣的咖啡漬——那是阿詩上周打翻的冰美式,褐色的汙漬像極了她此刻的窘迫。她想起阿詩總愛教育求職者“貨比三家不吃虧”,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市場情緒裏的一尾小魚,被高經理們撒下的餌料耍得團團轉。
“至於第三把刀……”高經理突然壓低聲音,丹蔻指甲劃過阿瑟顫抖的睫毛,“是宰市場的情緒!去年元宇宙概念火的時候,我三天內給三家遊戲公司塞了二十個‘vr工程師’,簡曆全是從培訓機構買的模板!現在風口過了,那些工程師哭著跳槽,可我們的傭金早落袋為安了!阿詩呢?她永遠盯著‘長期合作’‘口碑積累’這種蠢話,寧可給客戶推薦最穩妥的候選人,也不肯賭一把風口!她當自己是百年老店的掌櫃嗎?”
茶水間的手機鈴聲又響了,這次是阿詩新換的彩鈴——《孤勇者》的副歌被她剪成了鬼畜版:“戰嗎?戰啊!以最摳的預算——”高經理猛地轉身,高跟鞋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去告訴阿詩,要麽學會用這三把刀砍人,要麽就滾去當被砍的韭菜!市場可不會因為她傻,就多給她一顆糖!”
阿瑟望著報表上阿詩手寫的備注:“候選人張哥家孩子奶粉錢急用,多申請了200塊補貼”,突然覺得喉嚨裏堵著一塊冰——又冷又硬,還帶著鐵鏽味。她想起高經理說的“資金流、價值差、情緒稅”,忽然覺得這些詞像三把鋒利的解剖刀,把阿詩的“貨比三家”剖得鮮血淋漓。原來在這行當裏,傻白甜的善良,才是最昂貴的奢侈品。
高經理的冷笑聲像淬了冰碴的刀片,在辦公室的玻璃幕牆上劃出細碎裂痕。她突然抓起阿瑟桌上的玻璃鎮紙,重重拍在報表“阿詩”名字旁,震得紙頁邊緣簌簌作響:“你以為掙錢是菜市場砍價?是阿詩那種‘多省五毛錢’的過家家遊戲?這行當從我師父那輩開始,吃的就是人血饅頭,喝的就是人性眼淚!她想要安身立命的法寶?哈,我告訴你——這行裏,‘善良’是窮病,‘天真’是絕症’!”
阿瑟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她聞到鎮紙上的檀木香混著高經理的晚香玉香水,熏得人眼眶發酸。玻璃幕牆外,正午的太陽正毒辣辣地炙烤著街道,可她忽然覺得後頸涼颼颼的——像有把看不見的刀,正順著阿詩的脊梁骨往下刮。
“二十年前我師父教我,”高經理的聲音突然壓成一條細線,紅指甲在鎮紙的鏤空花紋裏來回摩挲,“客戶要壓預算?就給他塞‘高潛新人’——把剛畢業的大學生吹成‘行業黑馬’,三個月後離職率再高,傭金也早到賬了。求職者要高薪資?就給他畫‘期權大餅’——‘三年上市,年薪百萬’,簽了合同再扣違約金。阿詩要是肯學這招,別說五千傭金的單,五萬的單她都能閉著眼接!”
阿瑟的喉結上下滾動,忽然想起阿詩總愛在工位上貼便利貼:“候選人李姐剛離婚,別催她麵試”“王哥父親住院,申請彈性打卡”。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此刻像針尖,紮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上周阿詩為了給一個單親媽媽爭取通勤補貼,在客戶辦公室門口站了三個小時,最後卻換來一句“窮人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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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阿詩她……”阿瑟的聲音細得像根發絲,被空調風一吹就散了,“她總說‘中介是橋梁,不能隻收過路費’……”
“橋梁?”高經理突然拔高嗓音,震得玻璃鎮紙“當啷”一聲翻倒,“這行當裏,橋梁都是用鋼筋混凝土澆的,不是用堆的!她以為‘貨比三家’就能保住良心?我告訴你,上個月她給那個物流公司招的貨車司機,因為超時加班猝死在高速上,家屬來公司鬧事的時候,阿詩還在哭著說‘我們流程合規’!合規?合規能當飯吃嗎?合規能保住她那點破工資嗎?”
阿瑟的膝蓋忽然發軟,差點撞翻桌角的綠蘿。她想起阿詩總愛把“合規”掛在嘴邊,每次客戶想壓中介費,她就翻出勞動合同法一條條念,像個執拗的複讀機。可此刻她忽然覺得,那些法律條文在資本的齒輪下,不過是一張脆弱的衛生紙,輕輕一扯就碎了。
“這行當裏,”高經理突然俯身,丹蔻指甲幾乎戳進阿瑟的瞳孔,“要麽做刀,要麽當肉!阿詩要是還抱著她那套‘傻白甜’的聖母心,遲早被客戶啃得骨頭都不剩!你以為那些獵頭公司為什麽叫‘血頭’?因為這行當本就是從人血裏撈金!她要是學不會把‘人’拆成‘成本’‘資源’‘籌碼’,就永遠隻能當個被市場情緒牽著走的蠢驢!”
茶水間的手機鈴聲又響了,這次是阿詩改的《海闊天空》彩鈴:“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怕有一天會跌倒……”高經理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砸向牆壁,紙頁雪花般紛飛:“自由?她這種蠢貨也配談自由?這行當裏,要麽跪著數錢,要麽躺著挨刀!她要是學不會把良心當破抹布扔進垃圾桶,就永遠別想在這座城市裏買到一個廁所格子間!”
阿瑟望著飄落在自己膝蓋上的報表,那行“阿詩經手崗位留存率37”被咖啡漬洇成模糊的褐斑。她忽然想起阿詩總愛說“招聘是渡人”,可此刻她忽然覺得,在這行當的滔天濁浪裏,阿詩更像一塊固執的礁石——被市場的潮水一遍遍拍打,被資本的巨輪一次次碾過,卻始終不肯把自己磨成一顆圓滑的鵝卵石。
“去告訴阿詩,”高經理突然抓起愛馬仕包,鱷魚皮紋路在日光下泛著冷光,“要麽把《資本論》燒了,改讀《厚黑學》;要麽就抱著她的‘善良’滾回老家種紅薯!這行當裏,‘窮’不是原罪,‘蠢’才是絕症!”
玻璃門“砰”地一聲撞上,阿瑟望著報表邊緣阿詩手畫的笑臉簡筆畫,突然覺得喉嚨裏塞滿了碎玻璃。她想起高經理說的“拆人”“割肉”“數錢”,忽然覺得這行當像一台精密的絞肉機——有人往裏扔活人,有人往外端鈔票,而阿詩,卻固執地站在絞肉機的齒輪中間,舉著一塊“合規”的破盾牌,像個小醜,更像個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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