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阿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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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染,你的黑眼圈快掉到咖啡杯裏了。"行政部新來的阿瑤把奶茶往桌上一推,塑料杯身撞出清脆的叮咚聲。
阿染盯著電腦屏幕的瞳孔終於聚焦,指尖還殘留著方才狂敲鍵盤的酥麻感。他扯了扯領帶——這根藏青條紋領帶是上周項目簽約時特意買的,此刻卻像條窒息的蛇纏在脖頸間。
"甲方爸爸臨時要加三場校招宣講,我得趕在明天開盤前把方案……"
"停!"阿瑤突然把手機拍在茶水台上,屏幕裏跳動的k線圖紅得刺眼,"知道今天為什麽全員加班嗎?恒生指數跌穿兩萬點,咱們公司持倉的醫藥股全線飄綠。"
玻璃幕牆外,陸家嘴的夕陽正被烏雲嚼碎。阿染突然想起三個月前自己站在落地窗前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時他剛談下年度最大校企合作項目,連影子都踩著華爾街之狼的。
"小阿染。"蒼老的女聲突然插入,市場部保潔阿姨哈哈女士拎著拖把晃進來,工作牌上的"臨時工"字樣被磨得發亮,"韭菜盒子理論聽說過沒?"
阿染下意識搖頭,阿瑤卻噗嗤笑出聲:"您又來了,上次說基金是餃子,這次改包子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哈哈女士擰開保溫杯,枸杞在沸水裏浮沉,"市場就是個賣韭菜盒子的攤子,牛市時人人搶著付錢,老板拚命擀麵皮;等熊市來了,最先被倒掉的就是那些剛和好麵的生韭菜。"
阿染的喉結動了動,他忽然想起項目預算表裏那串觸目驚心的紅色數字——原本說好追加的二十萬宣發費,今天財務部突然卡住了。
"叮!"阿瑤的手機又響,這次是公司內網公告。她草草劃了兩下,臉色突然變得比屏幕還白:"人力資源部……要精簡校招團隊?"
茶水間的空氣瞬間凝固。阿染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像有人在他顱骨裏敲木魚。三個月前他親手搭建的校招矩陣,此刻正像多米諾骨牌般在眼前坍塌。
"看到沒?"哈哈女士的拖把頭精準指向阿染的工位,"你那些精心設計的崗位模型、人才畫像,在現金流麵前連張廢紙都不如。"她忽然壓低聲音,"知道去年這時候我在給誰打掃辦公室嗎?就是現在坐在頂層玻璃房裏的那位。"
阿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上周總監拍著他肩膀說"好好幹,明年給你配助理",想起茶水間裏此起彼伏的"染哥",想起手機裏存著的二十幾家合作院校聯係人……
"阿染哥!"阿瑤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冰涼得像塊鐵,"你的項目……"
"終止合作協議已經發到甲方郵箱了。"阿染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互相啃噬,"他們說現在要砍掉所有非核心業務。"
茶水間的燈光白得刺眼,阿染突然看清了倒映在咖啡杯裏的自己——那個曾經在晨會上侃侃而談的少年,此刻正被無數個紅色的下跌箭頭釘在十字架上。
"知道為什麽叫經濟周期嗎?"哈哈女士的拖把劃出個優美的弧線,在地磚上拖出蜿蜒的水痕,"就像四季輪轉,春天種下的苗,非得熬過寒冬才知道能不能活。"
阿染突然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咖啡機。滾燙的蒸汽噴在臉上,他猛地想起三個月前自己是怎麽在慶功宴上嘲笑那些被裁員的老員工——"他們不過是些被時代淘汰的舊齒輪"。
"阿瑤。"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上個月我拒了那個國企offer,對嗎?"
阿瑤咬著嘴唇點頭,發梢掃過手機屏幕上的新郵件提醒——《關於啟動組織架構優化的通知》。
"年輕人總以為頂峰是起點。"哈哈女士的保溫杯蓋發出清脆的哢嗒聲,"卻不知道站在山巔時,下坡路早就藏在影子裏了。"
暮色終於吞沒整座寫字樓,阿染盯著電腦屏保上跳動的股票代碼,突然伸手扯掉了那根勒得他喘不過氣的領帶。茶水間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像退潮時沙灘上擱淺的魚群。
"要喝完這杯奶茶嗎?"阿瑤輕輕推過杯子,"冷了就不好喝了。"
阿染盯著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突然笑出聲來。那笑聲驚飛了窗外一隻白鷺,它撲棱著翅膀紮進漸濃的夜色裏,翅膀尖還沾著幾點將墜未墜的夕陽。
"聽說了嗎?技術部老張被裁那天,抱著紙箱在樓下站了半小時。"阿瑤往咖啡機裏丟進一顆膠囊,深夜十點的茶水間飄起榛果香。
阿染盯著手機屏幕的基金曲線,綠油油一片像極了上周團建去的青草甸。他無意識轉著椅子,輪子在瓷磚地上劃出焦慮的圓弧:"上周校招群還在討論大廠縮編,今天中介小王就發朋友圈說"三年老店,清倉甩賣"。"
"嗐,中介都開始卷學曆了。"哈哈女士的拖把突然闖入鏡頭,布條上還沾著片不知誰掉的薯片碎,"昨天去隔壁寫字樓搞衛生,聽見兩個中介小哥用英文聊學區房政策。"
阿瑤的咖啡杯差點沒端穩:"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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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你作甚?"哈哈女士擰開保溫杯,枸杞水騰起嫋嫋白煙,"現在中介門店比奶茶店還密,穿西裝的小夥子比陸家嘴的鴿子還多。有個小夥子跟我說,他白天帶客戶看房,晚上跑滴滴,就為攢錢考cpa轉行。"
阿染突然笑出聲,驚得窗外夜鷺撲棱棱飛走。他想起自己上周偷偷注冊的網約車賬號——要是被裁了,至少還能去開專車,雖然駕照分早被違章停車扣得七七八八。
"阿染哥,你上周不是說要搞"被動收入"?"阿瑤突然湊近,馬尾辮掃過他手背,"今天看見你在看養老社區廣告,別告訴我你想提前退休?"
茶水間的聲控燈應聲而亮,照見阿染手機屏保上泛舟漓江的照片。那是他去年團建時拍的,江麵霧氣氤氳,像極了被kpi蒙住的雙眼。
"三年。"他伸出三根手指,指甲縫裏還殘留著上周幫哈哈女士通下水道時沾的鏽跡,"等娃考上大學,我就開著這輛二手帕薩特,從陽朔一路開到漠河。"
哈哈女士的拖把頭突然一頓:"知道為什麽菜場阿婆總在下午三點收攤嗎?"
阿瑤翻了個白眼:"您又要講韭菜盒子理論2.0?"
"錯!"老人從圍裙兜裏掏出張皺巴巴的彩票,"這是福利彩票理論。現在這些中年人呐,白天當大廠螺絲釘,晚上研究可轉債,周末跑網約車,跟刮彩票似的指望中個財務自由。"
阿染的喉嚨突然發緊。他想起上周悄悄去聽的理財講座,穿西裝的講師說"睡後收入"時,台下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像極了手機攝影課現場。
"阿染哥,你該不會真把公積金取出來炒股了吧?"阿瑤突然瞪大眼睛,"財務部小道消息說,這波裁員名單……"
"叮!"茶水間突然響起微信提示音。阿染看著工作群裏跳出的新公告——《關於優化35歲以上員工福利方案的通知》,指尖懸在屏幕上,遲遲不敢點開。
哈哈女士的保溫杯蓋突然發出清脆的哢嗒聲:"知道為什麽漓江的竹筏要配艄公嗎?"
阿染抬頭,看見老人眼裏閃著狡黠的光:"因為再好的自動駕駛,也躲不過暗礁。就像你們這些大廠精英,算法算得透用戶喜好,算不透自己哪天被算法淘汰。"
阿瑤突然扯他衣袖:"快看熱搜!中介小哥考下律師證衝上榜三了!"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阿染臉色發青。他想起上周拒絕的保險經紀offer,想起大學時考的人力資源管理師證,想起藏在郵箱深處的pp培訓廣告……
"要喝完這杯咖啡嗎?"阿瑤把杯子推過來,榛果香在空氣中畫出焦躁的弧線,"冷了就苦了。"
阿染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二十歲生日時吹滅的蠟燭。那時他許願要成為"改變行業規則的人",如今規則天天在變,他卻成了被規則推著走的陀螺。
"阿瑤。"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你說現在開始學編程,還來得及轉行做ai訓練師嗎?"
茶水間的掛鍾突然敲響十一下,驚得阿瑤差點打翻咖啡。哈哈女士的拖把在地麵劃出悠長的吱呀聲,像首未完的安魂曲。
"年輕人啊。"老人拎起保溫杯走向門口,布鞋底在瓷磚上拖出蜿蜒的水痕,"等你們活到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人生最難的考試,是算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該交卷。"
阿染望著窗外陸家嘴的燈火,突然發現那些璀璨的霓虹像極了賭場的老虎機。他摸出口袋裏皺巴巴的彩票——那是上周路過彩票站時隨手買的,號碼是女兒的生日。
茶水間的燈光漸漸暗下去,阿染聽見自己西裝下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像極了倒數的秒針。他點開手機日曆,在三年後的某個日期標上五角星,旁邊備注小字:"自由的味道,應該比榛果咖啡更香吧?"
"阿染,你上周買的那個"年化8"的理財,到賬了嗎?"阿瑤往馬克杯裏扔進兩朵菊花,熱水注入時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片。
阿染盯著手機銀行頁麵,指尖在"累計收益"欄反複劃拉:"到是到了,但還不夠買半箱油。"他想起上周被自己否決的網約車方案,要是真去跑車,怕是油費都賺不回來。
"年輕人,你以為菜場大媽是怎麽在疫情期間囤到打折雞蛋的?"哈哈女士的拖把突然闖入鏡頭,布條上還粘著片不知誰掉的薯片碎,"早六點守在超市門口,聞著生鮮部的魚腥味等開門。"
阿瑤的菊花茶差點噴出來:"您又來?上次用韭菜盒子比喻經濟周期,這次改教理財了?"
"錯!"老人從圍裙口袋掏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泛黃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菜價,"知道為什麽我總買蔫了吧唧的青菜嗎?那些水靈靈的都是大棚激素菜,看著光鮮,放兩天就爛。"
阿染突然坐直身子。他想起上周客戶部推的"高收益信托",宣傳冊上畫著金燦燦的麥穗,現在想來,那麥穗確實飽滿得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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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染哥,你該不會真把公積金取出來投p2p了吧?"阿瑤突然湊近,馬尾辮掃過他手背,"財務部小道消息說,這波雷暴……"
"叮!"茶水間突然響起微信提示音。阿染看著家族群裏跳出的新消息,表弟剛在海南買了海景房,視頻裏碧海白沙晃得他眼眶發酸。
哈哈女士的保溫杯蓋突然發出清脆的哢嗒聲:"知道為什麽潮汐永遠準時嗎?"
阿瑤翻了個白眼:"您又要講自然規律理論3.0?"
"錯!"老人擰開杯蓋,枸杞在沸水中浮沉,"因為月亮從不說"再等等,等退潮時我多賺點引力"。"她突然用拖把杆敲了敲阿染的椅背,"你們這些大廠精英啊,算法算得透用戶喜好,算不透自己哪天被算法淘汰。"
阿染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起上周拒絕的保險經紀offer,想起大學時考的人力資源管理師證,想起藏在郵箱深處的pp培訓廣告……那些被他稱為"pan b"的選項,此刻正像退潮後的貝殼,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要喝完這杯茶嗎?"阿瑤把杯子推過來,菊花在熱水中舒展成金黃的小太陽,"冷了就澀了。"
阿染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突然笑出聲來。那笑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它們撲棱著翅膀紮進暮色裏,翅膀尖還沾著幾點將墜未墜的夕陽。
"阿瑤。"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你說現在開始學可轉債打新,還來得及嗎?"
茶水間的掛鍾突然敲響十一下,驚得阿瑤差點打翻茶杯。哈哈女士的拖把在地麵劃出悠長的吱呀聲,像首未完的安魂曲。
"年輕人啊。"老人拎起保溫杯走向門口,布鞋底在瓷磚上拖出蜿蜒的水痕,"等你們活到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人生最穩妥的理財,是把自己變成會下金蛋的雞。"
阿染望著窗外陸家嘴的燈火,突然發現那些璀璨的霓虹像極了賭場的老虎機。他摸出口袋裏皺巴巴的彩票——那是上周路過彩票站時隨手買的,號碼是女兒的生日。
"阿染哥,你聽說了嗎?"阿瑤突然壓低聲音,"技術部老張被裁後,現在在小區門口支了個修車攤,聽說月入比在格子間還高。"
阿染的指尖突然發燙。他想起上周在停車場,自己花了二十分鍾都沒能把倒車影像對準線,而老張蹲在輪胎邊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爆胎。
"知道為什麽菜場阿婆總在下午三點收攤嗎?"哈哈女士的聲音突然從門縫裏鑽進來,像陣穿堂風,"因為再好的日光,也曬不透塑料大棚。"
阿染的咖啡杯應聲而裂,褐色的液體在辭職信草稿上洇出詭異的圖案。他想起上周被自己否決的社區團購項目,要是當時……
"要擦桌子嗎?"阿瑤突然遞過抹布,馬尾辮在節能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暈,"我剛看見運營部在招兼職社區團長,說能拿分傭。"
茶水間的日光燈白得刺眼,阿染突然看清了倒映在咖啡漬裏的自己——那個曾經在晨會上侃侃而談的少年,此刻正被無數個紅色的下跌箭頭釘在十字架上。
"阿瑤。"他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你說現在開始做社區團購,還來得及成為下一個拚多多嗎?"
阿瑤咬著嘴唇搖頭,發梢掃過手機屏幕上的新消息——《關於鼓勵員工發展副業的補充通知》。
"年輕人總以為頂峰是起點。"哈哈女士的拖把劃出個優美的弧線,在地磚上拖出蜿蜒的水痕,"卻不知道站在山巔時,下坡路早就藏在影子裏了。"
暮色終於吞沒整座寫字樓,阿染盯著電腦屏保上跳動的基金代碼,突然伸手扯掉了那根勒得他喘不過氣的領帶。他想起三個月前自己是怎麽在慶功宴上嘲笑那些被裁員的老員工——"他們不過是些被時代淘汰的舊齒輪"。
"要喝完這杯冷掉的菊花茶嗎?"阿瑤輕輕推過杯子,"苦了。"
阿染盯著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突然笑出聲來。那笑聲驚飛了窗外一隻白鷺,它撲棱著翅膀紮進漸濃的夜色裏,翅膀尖還沾著幾點將墜未墜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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