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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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米挑高的穹頂傾瀉下施華洛世奇水晶的鋒芒,阿開指尖驟然收緊,掐斷了真絲盤扣上最後一絲褶皺。鏡麵倒映著那張被珍珠耳墜割裂的麵容——左臉是三個月前被咖啡潑濺的行政部小妹,右臉已是天豈集團年終晚宴的隱形掌權者。
    阿開站在落地鏡前最後一次整理真絲旗袍的盤扣。這是她第一次以\"項目中介人\"的身份踏入天豈的年終晚宴,珍珠耳墜隨動作輕晃,在鎖骨處投下細碎光斑。三個月前,她還隻是行政部角落裏那個被呼來喝去的小姑娘。
    \"阿開,這身墨綠旗袍,該配個鑲紅寶石的鐲,真的不錯。\"康康捧著香檳經過,由衷讚歎。阿開指尖撫過袖口暗繡的纏枝蓮,恍惚想起去年今日——那時她剛被阿花扣下婚假申請,穿著皺巴巴的製服在茶水間偷哭,咖啡漬在雪紡襯衫上洇成苦澀的雲。
    宴會廳雙開門轟然開啟的刹那,記憶如潮水退去。孫浩天今天穿了藏青色唐裝,他身後兩名黑衣侍者捧著檀木托盤,其上玉器流轉著溫潤光澤。
    孫浩天踩著滿地碎光踏入會場,唐裝上的暗紋蛟龍仿佛在燭火中遊動,金絲眼鏡鏈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頜閃著冷光,鏡片後的瞳孔縮成豎瞳,淬毒的刀鋒般掃過全場。
    宴會廳水晶燈驟然暗下,一束冷光打在總裁席位。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叩擊桌麵,純金袖扣在陰影裏劃出流星軌跡。
    \"諸位都是天豈的棟梁。\"低磁的嗓音裹挾著金屬質感,在全息投影間激起細碎回響,他忽然起身,意大利手工皮鞋碾過滿地月光。價值連城的羊絨披肩從肩頭滑落,露出禁欲係黑襯衫下緊繃的肌肉線條,
    \"今夜玉牌玉鐲為證,見鐲如見契。\"
    戴上的那刻就給我刻進骨子裏——這鐲子不是首飾,是你們的榮耀。
    阿開來得早,托盤上十二隻翡翠鐲子尚蒙著薄灰。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掠過那些冰涼玉器時,某道視線突然刺在脊背。轉身對上阿熄含笑的眼,這個總愛把領帶扯鬆的金牌中介人,此刻正倚在香檳塔旁衝她舉杯。
    \"第三排左數第二隻。\"他傳音入密般輕聲道,鱷魚皮鞋碾過滿地月光:\"水頭足,無棉裂。\"
    香檳塔折射出細碎金芒,阿熄他鬆垮的領帶掃過她發頂,帶著龍舌蘭的灼熱。
    阿開喉頭發緊,按他說的取了鐲子。冰潤觸感貼上腕骨時,身後傳來阿花標誌性的尖嗓:\"某些人真是手快,也不怕折了福分。\"
    辦公室主管塗著丹蔻的手指正要伸向托盤,鮮紅的指甲幾乎戳到阿開眼前,卻被孫浩天抬手止住。
    他漫不經心加重力道,看著對方精心保養的指甲在真皮桌麵上刮出月牙痕,\"上個月西郊地塊招標書,你部門漏了三個小數點。\"
    金絲眼鏡閃過冷光,阿花塗著厚粉的臉霎時漲成豬肝色。主管慘白著臉踉蹌後退,高跟鞋撞上青花瓷瓶。
    孫浩天隨手將翡翠鐲子套進阿開腕間,冰潤觸感貼著突起的腕骨滑入,他拇指在少女青紫的血管處摩挲兩下,抬眼時眸色已結成寒霜。
    阿開垂眸撫過鐲內隱約的祥雲紋,那抹冰潤突然刺得她指尖發顫。三個月前的暴雨如利刃般劈開記憶,每一滴雨珠都裹著冰冷砸在青石板上——
    那時她蜷在24小時便利店屋簷下,婚假申請被阿花撕碎扔進垃圾桶。
    \"就憑你也配休婚假?\"阿花塗著丹蔻的指尖夾著那張薄紙,猩紅唇角扯出譏誚的弧度。高跟鞋碾過碎片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婚假申請化作雪蝶,零落成泥。
    雨幕被兩道寶馬雪亮車燈撕裂,仿若天神劈開混沌的銀斧。阿熄撐著黑傘踏水而來,定製西裝下擺吸飽了雨水,卻在他頎長身形上淌出矜貴的褶皺。雨滴順著喉結滑入解開的領口,他俯身時帶著雪鬆混著硝煙的氣息:\"阿開,想不想見識真正的中介獵場?\"
    未及反應,腕骨已被鐵鉗般的手掌攥住。阿熄拽著她衝進雨幕,黑色傘麵在狂風中獵獵翻飛,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雨水順著阿開睫毛砸進領口,卻澆不滅灼熱。
    車在積水中劃出優雅弧線,車廂內浮動著白蘭地的醇香。阿熄扯開濕透的領帶甩在真皮座椅上。
    暴雨拍打車窗的轟鳴中,車碾過水窪,載著兩個渾身濕透的靈魂衝進晨霧,車尾燈在雨幕裏拖出兩道長痕。
    後來她才知道,阿熄故意在便利店製造\"偶遇\"。那夜他教她辨認企業財報的貓膩,教她從員工微表情判斷跳槽意向,教她用天豈內部係統織就人脈網。當她在晨會上用三頁ppt推翻阿花報批的虛假團建預算時,孫浩天第一次正眼看了這個前台。
    \"阿開!\"肩膀被重重一撞,阿飛端著紅酒踉蹌後退。
    他腕間玉鐲磕在大理石柱上,裂痕如蛛網瞬間蔓延。\"這什麽!\"新人主管漲紅臉,卻被阿熄按住手腕,阿熄從陰影中踱出,鋥亮皮鞋碾過滿地碎瓷,袖扣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光:“沒碎裂”。
    \"孫總賞的玉,摔了怕是要用十年福報來賠。\"阿熄指尖拂過裂痕,突然輕笑,\"有意思,居然是冰種帶蘚。\"他抬頭看向主席台,孫浩天正把玩著塊羊脂玉牌,對這邊的騷動恍若未聞。
    阿開突然覺得腕間鐲子微微發燙。她想起阿熄教過的話:天豈的玉器從來不是首飾,是獎賞。鐲子認主後,每個項目都會在玉紋裏留下痕跡。完美無瑕的玉鐲,或許才是最危險的枷鎖。
    \"各位。\"孫浩天突然開口,滿場水晶吊燈齊齊熄滅。應急燈亮起的瞬間,阿開看見自己鐲內祥雲竟泛起幽幽熒綠。主席台後的電子屏突然亮起,跳動的數據流組成巨大旋渦。
    \"今年新增考核——\"孫浩天的聲音裹挾著電流雜音,\"鐲損者,接手永夜計劃。\"
    阿飛腕間玉鐲突然變成齏粉,顫抖的指尖。阿熄卻低笑出聲,聲音在阿開耳際:\"恭喜,你選對了。\"他腕間玉牌閃過暗芒,阿開突然看清牌上鏤刻的並非祥雲,而是無數掙紮的人影。
    宴會廳穹頂轟然開啟,寒星如刀懸在頭頂。阿開握緊發燙的玉鐲,終於明白那些被克扣的假期、被撕碎的申請、被踐踏的尊嚴,都是阿熄為她編織的繭。此刻她站在破繭的臨界點,腕間玉鐲看著滿場驚惶。
    \"現在,\"孫浩天的聲音在星空下回蕩,\"讓我們看看,誰配得上真正的天豈。宴會開始。\"
    水晶吊燈在穹頂灑下碎金般的光暈,阿開捏著高腳杯的指尖微微發顫,水晶杯身與銀質雕花底座發出細微碰撞。阿開閉眼深吸一口氣。
    那盞足有三層樓高的巴洛克風格吊燈正在旋轉,八百八十八枚切割精妙的水晶棱麵將燭光折射成流動的星河,偶爾有細碎的光斑掠過他蒼白的指節,像一柄淬毒的銀刀抵在喉間,危險又迷人。
    \"阿開,您確定要坐這裏?\"王大姐第三次確認時,孫浩天正被幾位分公司經理簇擁著走進宴會廳。老男人今天沒打領帶,解到第三顆的襯衫扣子下,喉結隨著笑聲起伏的弧度像把精致的小鐮刀。
    阿開踩著八厘米細高跟徑直走向主桌,真皮座椅在她身後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整個宴會廳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香檳氣泡破裂的細響,所有目光像聚光燈般投射過來。孫浩天頓住腳步,鏡片後的桃花眼眯成狹長的月牙:\"有趣。\"
    觥籌交錯間,阿開發現自己成了全場最忙碌的蝴蝶。當財務總監夫人抱怨婚慶公司臨時加價,她俯身在孫浩天耳邊輕語:\"上周我替行政部采購時,在濱江大道見過他們老板和情人開房。\"溫熱的吐息拂過耳垂,孫浩天握著酒杯的手指驀地收緊,杯中波爾多紅酒蕩開細密漣漪。
    \"三太,或許您該查查上個月貴司周年慶的預算明細。\"阿開突然轉向貴婦,指尖在平板電腦上輕點,一張消費清單赫然出現在投影屏上。婚慶公司報價欄裏,的數字被紅圈醒目標注,而下方\"總裁特批\"的電子簽名龍飛鳳舞。
    全場嘩然中,孫浩天突然放聲大笑。他扯鬆領口扣子,俯身靠近阿開染著薔薇色的耳朵:\"阿開,你每次都能給我驚喜。\"男人身上雪鬆香混著淡淡酒氣。
    酒過三巡,阿開端著香檳遊走在各色西裝裙裾間。當市場部的康康經理醉醺醺地搭上她肩膀,她反手將酒液潑在對方鋥亮的皮鞋上:\"您上個月潛規則實習生的事,需要我幫著回憶細節嗎?\"
    看著對方落荒而逃的背影,她轉頭對上孫浩天饒有興致的目光,俏皮地眨了眨眼。
    子夜時分,醉意最濃時,孫浩天突然拽著阿開衝上露台。河風卷起她精心打理的卷發,男人扯開領帶的手背青筋凸起:\"為什麽選今天發難?\"他聲音裏帶著酒意的沙啞,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阿開倚著欄杆,指間香煙在夜色中明滅:\"因為今天是您接任總裁整十三年。\"她轉頭,霓虹倒影在瞳孔裏碎成星子,\"您辦公室保險櫃第三層,放著去年的假賬本;您西褲內袋裏,揣著準備送給副董事長的瑞士名表;甚至您現在站的這塊露台欄杆——\"她突然踮腳貼近,溫熱呼吸噴在他滾動的喉結上,\"去年剛換過,因為有個清潔工……\"
    孫浩天猛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很。男人虎口處的青筋暴起,在瓷白皮膚上烙下蜿蜒的紅痕。
    \"阿開,你最好解釋清楚。\"他聲音裹著冰碴。
    阿開卻笑起來,:\"可您知道嗎?您右後方第三根欄杆,螺絲釘是我親手擰緊的。\"
    晨光撕破夜幕時,ktv包廂裏飄蕩著阿開沙啞的歌聲。她抱著麥克風搖搖晃晃,孫浩天坐在陰影裏,指間夾著半截未燃盡的煙。
    無趣的歌,當《青藏高原》副歌響起,男人突然起身走到點歌台,修長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下一首赫然變成《勇氣》。
    阿開轉身時不小心撞進他懷裏,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當時還是前台實習生的她,裹著起球的藏青色西服縮在大堂角落,發梢滴著水,卻將整把黑傘傾向醉醺醺的客戶。
    監控錄像裏,那個倔強的背影在暴雨中站成雕塑,四十分鍾,八輛拒載的出租車,她始終用身體隔絕著客戶與瓢潑大雨,直到他的邁巴赫碾碎水幕而來。
    孫浩天的記性真好。
    \"要不要賭把大的?\"他嗓音低沉如大提琴,看著她鎖骨處被酒液洇濕的珍珠,\"做我的總裁特助,條件是……\"他輕笑,\"以後隻能為我擰螺絲。\"男人腕間百達翡麗折射冷光。
    阿開手中酒杯突然傾斜,琥珀色液體在茶幾上蜿蜒成河。她仰頭飲盡最後一口威士忌,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她貼著他耳畔輕語:\"成交,但我要古董室養心堂的備用電梯卡。\"
    黎明破曉時,突然想起保險櫃裏那份調崗通知——原本該在今早出現在人力資源部。
    天豈包廂門被推開時,鍍金晨曦正順著阿開,勾勒出阿開上揚的唇角。她攥著孫浩天胸前疊戴的祖母綠項鏈,將那枚藏著微型攝像頭的珍珠吊墜塞進他掌心:\"孫總,孫總這是,想錄什麽?\"
    \"阿開誤會了,這不過是……\"孫浩天眼底浮起玩味,\"防走失定位器。\"
    \"阿開,知道上一個算計我的人現在在哪嗎?\"
    \"在孫氏天豈頂樓空中花園觀景台,替您數錢呢。\"她指尖順著他青筋凸起的腕骨滑向領帶夾,金屬冷光映得瞳孔發亮,\"就像現在這樣,您每心跳一次,賬戶就多進n位數。\"
    王大姐托盤跌落的脆響驚飛了窗外的鳥,而門內世界正被晨曦切割成兩半——一半是阿開發間飄落的梔子香,一半是孫浩天指間碾碎的雪茄火光。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天豈頂層的總裁辦公室裏,兩份完全相同的升職通知正在碎紙機中絞成雪片。阿開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腳下如螞蟻般蠕動的車流,突然對著手機輕笑:\"獵物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