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邸！阿邸！發什麽愣呢！\"
    肩膀突然被拍得往前一踉蹌，阿邸手忙腳亂扶住轉盤桌沿，剛夾起來的糖醋排骨\"啪嗒\"掉回盤子裏。抬眼就看見行政部王姐那張畫著全妝的臉懟在麵前，睫毛膏都快戳到阿邸鼻尖了。
    \"跟你說三遍啦！總裁往這邊來了！\"她聲音壓得像特務接頭，手指卻瘋狂戳阿邸後背，\"就是那個穿深灰襯衫的！看見沒？頭發梳得跟刀削麵似的！\"
    阿邸嘴裏還叼著半塊排骨，含糊不清地\"哦\"了聲。包廂裏二十幾張圓桌擠得滿滿當當，空調明明開到十六度，後背還是讓汗浸濕了。入職三個月第一次參加項目聚餐，早知道就不該穿新買的雪紡襯衫，這會兒腋下位置黏糊糊貼在身上，活像裹了層保鮮膜。
    \"新來的項目專員？\"突然有道聲音插進來。阿邸嚇得差點咬到舌頭，轉頭正對上雙帶笑的眼睛。男人單手插兜站在桌邊，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線條在暖黃燈光下泛著層薄汗。
    \"孫、孫總好！\"阿邸猛地站起來，膝蓋\"咣當\"撞到旋轉玻璃桌，震得滿桌杯盤叮當響。對麵市場部老張正啃著鴨頭，醬汁順著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掉，這會兒舉著鴨頭愣在那，活像被點了穴的兵馬俑。
    \"別緊張。\"男人擺擺手，指尖在桌布上敲了敲，\"聽說你是今年應屆生裏業績最好的？\"
    阿邸腦袋嗡的一聲。入職培訓時hr確實說過，總裁會關注新員工業績榜，但誰成想他連阿邸這種小專員名字都記得？正不知道該不該鞠躬，餘光瞥見王姐在旁邊瘋狂比劃\"南瓜蒸籠\"的口型。
    \"孫總！\"阿邸靈光一閃，\"廚房說南瓜蒸籠該揭蓋了，阿邸去看看！\"說完撒丫子就往宴會廳後廚跑，帆布鞋底在拋光大理石上直打滑。
    後廚熱氣撲麵而來，戴高帽的師傅正用長柄鉤子勾蒸籠。阿邸踮著腳往裏瞅，水霧繚繞裏隱約看見幾顆圓滾滾的南瓜。\"師傅，這籠蒸多久啦？\"
    \"四十分鍾！\"師傅嗓門比抽油煙機還響，\"你們行政部那小姑娘催三遍了，說總裁要……\"
    話沒說完，阿邸後衣領突然讓人揪住。回頭正對上孫浩天似笑非笑的臉，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混著後廚的油煙味，嗆得阿邸直打噴嚏。
    \"阿邸專員。\"他故意把\"專員\"兩個字咬得重重的，\"南瓜蒸蛋要趁熱揭蓋，冷了就腥了。\"
    阿邸手忙腳亂去掀蒸籠蓋，滾燙的水汽\"嗤\"地撲上來，燙得阿邸\"嗷\"一嗓子鬆了手。眼看蓋子要砸到腳麵，孫浩天眼疾手快接住，手背\"啪\"地拍在阿邸手背上，疼得阿邸眼淚差點飆出來。
    \"毛手毛腳。\"他嘴上嫌棄，手指卻勾住阿邸手腕往後廚外帶，\"跟阿邸去給客戶敬酒。\"
    阿邸踉踉蹌蹌跟著他穿過走廊，聽見背後後廚師傅喊：\"小姑娘！南瓜不要啦？\"
    \"不要了！\"孫浩天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嚇得阿邸差點咬到舌頭。天豈總裁今天吃槍藥了？入職以來見過的三次麵，次次都像在考公務員麵試。
    拐進vip包廂時，阿邸正低頭整理被他拽歪的衣領，冷不防聽見道熟悉的聲音：\"阿邸？\"
    抬頭正對上雙桃花眼。小傑穿著深藍色西裝坐在主賓位，領帶夾是隻展翅的鷹，晃得阿邸眼暈。大學時他總愛把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這會兒西裝扣子卻係得嚴嚴實實，活像要去參加葬禮。
    \"真是你。\"他嘴角翹起，露出的虎牙和當年一模一樣。阿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後腰\"咣\"地撞上門框，疼得阿邸倒抽冷氣。
    孫浩天突然伸手扶住阿邸胳膊，溫熱掌心隔著襯衫燙得阿邸直哆嗦。\"陳總，這位是阿邸們天豈的明日之星。\"他衝小傑舉了舉杯，紅酒在杯壁晃出暗紅的光，\"阿邸，敬陳總一杯。\"
    阿邸盯著小傑遞過來的酒杯直發愣。大學時他就是學生會主席，而阿邸是給活動拉讚助的苦力。有次慶功宴他替阿邸擋酒，結果自己喝到胃出血，第二天校論壇飄紅帖《經管係金童玉女酒後啥啥》。雖然最後證實是烏龍，但\"緋聞女友\"的帽子阿邸戴了整整兩年。
    \"阿邸？\"小傑聲音帶著笑意，手指在阿邸眼前晃了晃。阿邸這才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發愣，鉑金戒圈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恭喜。\"阿邸鬼使神差蹦出這句，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冰鎮雷司令順著喉管往下淌，激得阿邸太陽穴突突直跳。
    孫浩天突然笑出聲，震得阿邸耳膜發麻。\"陳總別見怪，阿邸們阿邸專員是性情中人。\"他伸手摘掉阿邸粘在嘴角的酒漬，指尖蹭過阿邸下巴時，阿邸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包廂門突然被推開，穿熒光綠衛衣的姑娘端著果盤闖進來。\"surprise！\"她把果盤往桌上一墩，草莓櫻桃滾得到處都是，\"孫總！阿邸給您留的82年拉菲……\"
    話音戛然而止。姑娘盯著小傑的戒指，臉色比她的衛衣還綠。阿邸定睛一看，好家夥，這不是行政部總被調侃\"嫁不出去\"的哈哈女士嗎？
    \"哈哈！\"小傑突然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抓住哈哈手腕，\"你聽阿邸解釋！\"
    \"解釋什麽？\"哈哈甩開他的手，假睫毛抖得像撲棱蛾子，\"解釋你戒指是淘寶九塊九包郵的？還是解釋你朋友圈曬的結婚照是p的？\"
    阿邸手裏的酒杯\"咣當\"砸在桌上。孫浩天慢條斯理掏出手機，鏡頭對準戰局：\"需要阿邸發公司內網直播嗎？\"
    \"孫浩天你閉嘴！\"哈哈突然轉頭衝他吼，塗著熒光粉的指甲差點戳到他鼻尖，\"當年要不是你……\"
    \"咳咳。\"有誰在咳嗽。
    小傑突然轉向阿邸：\"阿邸，你幫阿邸說句話啊！當年學生會那事……\"
    \"陳總！\"阿邸猛地打斷他，酒勁上頭導致聲音比平時高八度，\"您還記得大裏湖畔的讚助費嗎？\"
    包廂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聲。小傑臉色由白轉青，阿邸趁機掙開孫浩天，踉蹌著扶住旋轉餐桌。轉盤上的鬆鼠桂魚正對著阿邸，魚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像在嘲笑這場鬧劇。
    \"阿邸。\"孫浩天突然貼到阿邸耳邊，酒氣混著雪鬆香撲麵而來，\"你知不知道南瓜蒸蛋要配什麽酒？\"
    阿邸頭暈腦脹地搖頭，感覺天花板在轉圈。他低笑一聲，冰涼指尖劃過阿邸滾燙的耳垂：\"要配82年的拉菲，和一句真話。\"
    話音未落，哈哈突然抓起桌上的紅酒瓶，\"砰\"地砸在轉盤上。深紅色液體濺到小傑的領帶上，那隻鷹形領帶夾\"叮當\"掉進醬肘子盤裏。
    \"孫浩天！\"她轉身指著總裁鼻子，\"當年你截胡阿邸保研名額，現在又截胡阿邸男人？\"
    阿邸腦袋\"嗡\"地炸開。保研名額？截胡？這信息量比老板畫的餅還大。孫浩天卻像沒事人似的，掏出手帕慢悠悠擦手：\"王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阿邸亂說？\"哈哈突然扯開衛衣領口，露出鎖骨處的紋身——是半枚殘缺的校徽，和阿邸學生證上的一模一樣。
    小傑突然衝過來擋住她：\"你瘋了！當年是你自己放棄……\"
    \"放屁！\"哈哈一巴掌扇在他臉上，聲音清脆得像放鞭炮，\"要不是你媽跪在宿舍樓下求阿邸，阿邸會把保研資格讓給你？\"
    阿邸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冰涼的酒櫃。滿櫃的拉菲羅曼尼康帝晃得阿邸眼花，恍惚間看見孫浩天正用手機錄像，鏡頭對著戰局來回掃射。
    \"孫總！\"阿邸扯他袖口，\"別再拍了！\"
    他反手抓住阿邸手腕，指尖在阿邸脈搏處輕輕摩挲：\"阿邸，你知道公司為什麽叫"天豈"嗎？\"
    阿邸搖頭，胃裏突然翻江倒海。他突然將阿邸打橫抱起，在哈哈的尖叫聲中大步走出包廂。穿過走廊時，阿邸聽見小傑在身後喊：\"阿邸！當年那封情書……\"
    \"閉嘴！\"孫浩天踹開安全通道的門，把阿邸放在消防栓上。樓道感應燈\"啪\"地亮起，照見他泛紅的眼尾，\"你敢回頭看看嗎？\"
    阿邸盯著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入職那天，他作為總裁致辭時說：\"天豈要的不是螺絲釘，是能拆危險品的瘋子。\"
    此刻他離阿邸不到十公分，：\"現在，給阿邸看。\"
    阿邸鬼使神差踮起腳看，在他錯愕的目光中，領帶夾的鉑金鷹頭硌得額頭疼。安全通道的門突然被撞開，哈哈舉著滅火器衝進來：\"你們！\"
    \"王小姐！\"孫浩天轉身擋住阿邸，\"再鬧阿邸就開除了。\"
    \"好啊！\"哈哈把滅火器往地上一摔，\"讓仲裁看看天豈是怎樣的！\"
    阿邸扶著牆幹嘔，突然摸到兜裏震動的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發的微信：\"地啊，你王阿姨說看見你在聚餐……\"
    \"嗬\"阿邸手忙腳亂按滅屏幕，抬頭正對上孫浩天意味深長的眼神。
    \"叮——\"手機突然響起特別提示音。阿邸摸出手機，看見置頂對話框彈出新消息：\"地啊，你王阿姨說那個男人是你老板？我托人查了，天豈總裁叫孫浩天，62歲，已婚……\"
    阿邸手一抖，手機\"啪\"砸在地上\"
    阿邸突然想起南瓜蒸籠掀蓋時撲麵的白霧。三個月來每天加班到淩晨，在人才市場被保安當騙子轟，陪客戶喝到吐膽汁，此刻都化作滾燙的勇氣。
    突然想起南瓜蒸蛋要配的那句真話——
    阿邸\"噗嗤\"笑出聲。在酒精與雪鬆香交織的漩渦裏，阿邸聽見自己心跳和三年前慶功宴重疊——
    那時小傑替阿邸擋酒，而阿邸偷偷把他的酒換成雪碧。此刻唇齒間的紅酒苦澀，卻比當年的雪碧更讓人上癮。
    男人，區區愛意，價值幾兩？
    阿邸踩著十厘米細高跟踹開項目部玻璃門時，阿透正抱著辭職信哭得很。
    \"阿邸姐！\"他鼻涕泡噴在離職表上，\"財務部卡阿邸績效，說阿邸在茶水間摸魚！\"
    阿邸抽走他懷裏皺巴巴的紙，鋼筆\"唰\"地劃掉財務部批注：\"摸魚？你他娘的給客戶送材料路上中暑算工傷！\"
    辦公室突然安靜，十幾個腦袋從工位間探出來。阿邸甩著馬尾走到白板前，馬克筆\"啪\"地砸在\"河河資本並購案\"幾個大字上。
    \"都給阿邸聽好了！\"阿邸轉身瞪著縮脖子的眾人，\"誰再讓財務那幫孫子騎頭上，現在就給阿邸卷鋪蓋滾蛋！\"
    小王突然舉手：\"地姐！孫總說讓你去總裁辦……\"
    \"讓他等著！\"阿邸扯開西裝外套甩在椅背上，\"三分鍾後會議室開會，遲到的人今年獎金全扣！\"
    推門進會議室時，孫浩天正站在落地窗前轉打火機。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襯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線條在陽光下泛著層薄汗。
    馬步已經紮了很久
    \"阿邸。\"他頭也不回地開口，\"河河資本的劉總約了高爾夫。\"
    \"不去。\"阿邸把並購方案摔在會議桌上，\"讓他們ceo親自來談。\"
    他終於轉身，雪鬆香混著陽光撲麵而來：\"理由？\"
    “沒有。”
    孫浩天突然笑出聲，打火機\"哢嗒\"合上。
    阿邸抓起他麵前的咖啡灌了一口。
    財務來收會議室鑰匙時，阿邸正帶著項目部通宵改方案。哈哈女士舉著熒光綠應援棒衝進來，假睫毛抖得像撲棱蛾子。
    \"阿邸！\"她把離職申請拍在我桌上，\"老娘不伺候了！\"
    阿邸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倉庫門口。那時我蹲在台階上嗦粉。
    “知道我現在年薪多少嗎？\"
    \"翻倍了？\"
    阿邸晃了晃工牌：\"我現在是項目部總監。\"
    \"哈哈女士，要玩火嗎？打破規則？\"
    阿邸笑著推開申請單，\"天豈，沒有我想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