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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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阿西盯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鼠標箭頭在 “發送” 按鈕上方懸停了整整七分鍾。桌角的薄荷糖罐空了半截,糖紙在垃圾桶裏堆成小山,而那份下午三點就該提交的客戶方案,仍停留在修改第七稿的僵局。
手機突然震動,是部門群裏的新消息。實習生小林剛發了張淩晨辦公室的照片,配文 “終於把報表做完啦,明天請大家喝奶茶”。阿西的手指在屏幕上捏出白痕,胸腔裏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 —— 他分明記得小林下午還在茶水間抱怨係統崩潰,此刻卻用九宮格照片展示著整齊的 excel 表格,連桌角的綠植都擺得比他工位上那盆歪脖子綠蘿順眼。
“假積極。” 阿西對著屏幕嗤笑,卻在點開小林朋友圈時呼吸一滯。對方三天前發的健身打卡動態下,總監點了讚。他猛地坐直身子,膝蓋撞上桌底的瑜伽墊,發出悶響。那是上周衝動消費買的裝備,標簽還沒拆。
晨會時總監掃過阿西的黑眼圈,“城西那個製造業外包項目,你跟進下?” 他喉頭發緊,眼角餘光瞥見隔壁工位的張姐筆尖頓了半秒。上周張姐還在茶水間拉著他吐槽這項目回款慢,此刻卻正襟危坐,仿佛隨時要舉手說 “我來”。
“我……” 阿西的指甲掐進掌心,“我手頭還有兩個應屆生安置案在收尾。” 話一出口就悔了。張姐立刻接話“我這邊比較空,要不我試試?” 總監點頭時,阿西看見張姐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極了上周她 “借” 走他那份競品分析報告時的表情。
回到工位,他點開購物軟件,健身環的推薦彈窗跳出來。上月發薪日下單的筋膜槍還躺在快遞櫃裏,取件碼過期三天了。手機震動,是健身教練發來的課程提醒,他回了句 “今天臨時加班”,然後點開外賣軟件,加購了炸雞配可樂。
深夜躺床上刷到 “月入過萬副業指南”,他坐起來翻出筆記本。去年寫的 “短視頻創業計劃” 上,咖啡漬暈開了 “堅持日更” 四個字。抽屜裏那台二手相機,快門次數停留在兩位數 —— 上次出門拍街景,因為糾結用哪個濾鏡,蹲在路邊耗到天黑,最後隻拍了三張流浪貓。
項目組聚餐時,實習生小林敬張姐酒“謝謝張姐帶教,城西項目能拿下來全靠您。” 阿西握著玻璃杯的手在冒汗。那項目的核心企業對接人,是他表哥的同學。上周猶豫要不要托關係牽線時,張姐正拿著他那份被打回三次的方案 “參考”。
洗手間鏡子裏的男人眼下烏青,雙下巴藏不住了。他摸出錢包裏的健身年卡,有效期隻剩半個月。辦卡那天顧問說 “自律給你自由”,現在看來,自由的是不斷找借口的自己。
總監在群裏發了季度業績表,阿西的名字排在倒數第三。他盯著屏幕算離職補償金,手指懸在 “求職軟件” 圖標上。突然想起入職時發誓要在這裏攢夠首付,結果三年過去,存款比剛畢業時還少 —— 上個月衝動買的股票虧了五千,說是 “理財”,其實連 k 線圖都看不懂。
淩晨四點,手機沒電自動關機。黑暗裏阿西睜著眼,複盤今天的失誤要是晨會接下項目就好了,要是沒點炸雞就能早睡了,要是去年堅持拍視頻說不定已經火了…… 這些念頭像藤蔓纏得太陽穴突突跳,直到晨光爬上窗簾,他才昏沉沉睡去。
鬧鍾響時,他掙紮著摸手機,卻碰倒了桌上的空酒瓶。玻璃碎裂聲裏,他看見屏幕彈出張姐的消息“城西項目慶功宴,記得穿正裝。”
阿西對著張姐的消息發了三分鍾呆,突然抓起西裝外套衝進洗手間。鏡子裏的人眼泡浮腫,他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冷水,卻在抬頭時看見自己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 那是上周刷到的 “職場社交技巧” 視頻裏教的,嘴角上揚 15 度,露出八顆牙齒,據說能提升客戶好感度。
他對著鏡麵反複調整嘴角弧度,直到腮幫子發酸。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表哥發來的消息“城西項目的王總問你怎麽沒聯係他?我上周就把名片推給你了。” 阿西的手指在屏幕上頓住,才想起那張被壓在文件堆底的名片,邊角已經被咖啡漬浸得發皺。
回到工位,他打開 excel 表格,開始給上個月的客戶資料分類歸檔。這已經是他本周第三次整理這份表格了,每一行都標著不同顏色的批注,連客戶的星座都備注得清清楚楚。打印機嗡嗡作響,吐出一遝遝彩色標簽,他小心翼翼地貼在文件夾上,仿佛這樣就能彌補對接客戶時的三次爽約。
“阿西好認真啊。” 實習生小林路過時探頭感歎。阿西頭也不抬,心裏卻泛起一絲得意。他沒說的是,這份整理工作本該是助理的職責,而他推掉了下午的客戶麵談,就為了把文件夾擺得像超市貨架一樣整齊。
部門會議上,總監讓大家討論新項目的推廣方案。阿西第一個舉手,掏出早就準備好的 ppt,從字體大小到配色方案分析了整整二十分鍾。等他終於講完,才發現其他人都在討論渠道選擇和預算分配,而他精心設計的漸變背景,根本沒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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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張姐拍了拍他的肩膀“ppt 做得挺好看,不過客戶更關心成本控製。” 阿西的臉瞬間漲紅,嘴裏卻反駁“細節決定成敗嘛。” 他轉身回到工位,打開設計軟件,開始修改 ppt 的動畫效果,心裏盤算著明天再找總監單獨匯報 —— 他覺得隻要 ppt 足夠完美,就能掩蓋方案裏的致命漏洞。
傍晚時分,他抱著一摞文件去給總監簽字,卻在辦公室門口聽到張姐和總監的對話。“城西項目的利潤比預期高了 15,” 張姐的聲音帶著笑意,“主要是王總那邊給了個友情價,說是看在阿西表哥的麵子上。” 阿西手裏的文件 “嘩啦” 一聲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撿,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
他蹲在地上,看著散落一地的文件,突然想起上周自己為了給客戶買一杯特定牌子的咖啡,繞了三公裏的路,結果遲到了半小時,讓客戶很不滿意。而那份本可以通過表哥牽線就能拿下的項目,他卻因為糾結該用什麽語氣發微信,遲遲沒有行動。
深夜的辦公室隻剩下阿西一個人,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的 ppt,突然覺得很疲憊。他花了三天時間調整字體和配色,卻從未想過這個方案本身就不符合客戶的需求。就像他每天堅持打卡上班,卻在工位上刷了兩小時的短視頻;就像他買了一堆健身器材,卻隻在朋友圈發過一次打卡照片。
手機屏幕亮起,是一條理財廣告“躺著也能賺錢,輕鬆實現財富自由。” 阿西苦笑了一下,關掉了手機。他一直以為自己想要的是既不苦又不累還能贏,可到頭來,卻在無效的忙碌中耗盡了所有力氣,連本該抓住的機會都悄悄溜走了。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阿西站起身,走到窗邊。第一縷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打開電腦,刪掉了那個精心設計卻毫無用處的 ppt,開始重新寫一份方案 —— 這一次,他沒有在意字體和配色,隻想著如何解決客戶的實際問題。
阿西的手指懸在鍵盤上,冷汗順著指縫滲進鍵帽縫隙。新方案的空白文檔裏,他隻敲下 “客戶核心訴求” 六個字,目光就不受控地飄向桌角那袋拆開的薯片 —— 這是他今早特意繞路買的,包裝上 “非油炸” 三個字曾讓他短暫擺脫負罪感,此刻卻像在嘲笑他連三小時不碰零食都做不到。
胃裏突然泛起酸水。淩晨五點修改方案時灌下的黑咖啡在作祟,他捂著肚子蹲下去,膝蓋撞到主機箱發出悶響。上周張姐在部門分享會說 “空腹工作效率高”,可她沒說空腹會讓人盯著屏幕上的文字發暈,連 “社保繳納基數” 都要看三遍才能理解。
手機在桌麵震動,是健身群的打卡提醒。阿西劃開屏幕,教練發的示範視頻裏,有人正做著標準的平板支撐,彈幕刷著 “堅持就是勝利”。他突然抓起桌底的瑜伽墊,鋪在地上時動作太急,塑料摩擦聲在空蕩的辦公室裏格外刺耳。撐到第二十七秒,手臂開始發抖,餘光瞥見玻璃倒影裏自己晃動的雙下巴,胸腔裏猛地竄起股無名火 —— 他一把摔開瑜伽墊,墊子撞在文件櫃上,散落的 a4 紙像雪片般落下。
“裝什麽努力。” 他對著空氣低吼,聲音在走廊裏蕩出回音。指尖掐進掌心,痛感讓他想起昨晚查資料時看到的話“真正的自律不需要表演。” 可他現在連 “不表演” 都做不到 —— 剛才鋪瑜伽墊時,他下意識打開了手機攝像頭,想拍張側臉發朋友圈。
重新坐回工位時,方案文檔還是停留在原地。窗外的陽光斜斜切進來,在鍵盤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斑,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隔壁工位的綠蘿葉片上沾著灰塵,他突然起身去茶水間拿噴壺,清洗葉片時卻盯著水池裏的泡沫發呆 —— 這明明是在浪費時間,可他就是無法容忍任何一點 “不完美”,就像當初為了讓客戶合同的裝訂線對齊,花四十分鍾拆了又訂。
中午十二點,外賣軟件彈出新消息。上周收藏的輕食店在搞滿減活動,阿西點進去又退出來,反複三次後,終究下單了加雙份芝士的漢堡。等待外賣的二十分鍾裏,他把方案裏 “優化招聘流程” 那部分刪了重寫,刪刪改改間,屏幕右下角彈出的時間提醒顯示,距離和客戶約定的視頻會議隻剩半小時。
咬第一口漢堡時,醬汁滴在方案打印稿上。阿西盯著那團油漬突然惡心起來,衝進洗手間幹嘔時,看見鏡子裏自己泛紅的眼眶。這不是餓的,也不是累的,是某種更磨人的東西 —— 就像他明知道熬夜改方案會影響第二天狀態,卻偏要熬到淩晨;明知道輕食更適合空腹工作,卻控製不住點高熱量外賣;明知道該專注客戶需求,卻總被 “做得不夠好” 的念頭纏得喘不過氣。
視頻會議開始時,阿西的聲音帶著顫音。客戶皺著眉說 “沒聽懂你的成本核算邏輯”,他握著鼠標的手突然開始冒汗,ppt 翻頁鍵按了三次都沒反應。餘光瞥見屏幕下方彈出的消息,張姐發來個 “加油” 的表情,他卻覺得那是在等著看他出醜 —— 上周她借走的競品分析報告裏,分明標注過類似的核算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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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後,客戶說 “下午再給我版簡化版方案”。阿西癱在椅子上,後頸的肌肉硬得像塊石頭。他點開搜索引擎,輸入 “如何快速提升工作效率”,跳出的第一條是 “番茄工作法每專注 25 分鍾休息 5 分鍾”。設置計時器時,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買的番茄鍾,此刻正躺在抽屜深處,和那本隻翻了三頁的《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作伴。
第一個 25 分鍾裏,他寫了不到兩百字。窗外的麻雀停在空調外機上嘰嘰喳喳,他盯著那些跳躍的灰色身影出神,直到計時器響起才驚覺時間已過。休息的五分鍾裏,他刷到條短視頻,博主說 “堅持到正反饋出現,就像爬山到山頂才能看見風景”。可他現在覺得自己像在爬沒有盡頭的樓梯,每上一步都要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上,每喘口氣都在懷疑這條路是不是錯的。
傍晚六點,簡化版方案終於發出去了。阿西盯著 “已送達” 三個字,突然想把手機扔出去 —— 他花了四個小時核對數據,卻在發送前發現,客戶上午說的是 “簡化版”,不是 “精簡數據版”。胃裏的酸水再次湧上來,這次他沒忍住,趴在垃圾桶邊幹嘔起來,眼淚混著鼻涕淌在襯衫上。
手機突然震動,是客戶的回信“這個版本很清晰,明天上午聊聊細節?” 阿西愣住了,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著那行字,反複看了五遍才確認不是幻覺。夕陽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纏繞了一整天的焦慮、自我懷疑、憤怒,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
他點開外賣軟件,這次選了份不加醬的沙拉。等待送達的間隙,重新打開了方案文檔 —— 明天要聊的細節,得提前準備好。桌角的薯片袋被扔進垃圾桶時,發出輕微的響聲,阿西沒回頭看,隻是盯著屏幕上的文字,指尖落在鍵盤上,這一次,沒有猶豫。
晨會的煙霧繚繞裏,總監把季度報表拍在會議桌上,塑料封麵與木桌碰撞的脆響驚得阿西一哆嗦。他盯著報表上自己名字那欄的紅色下滑箭頭,聽見張姐用鋼筆敲著桌麵說“現在的應屆生安置案,得盯著候選人改五遍簡曆才敢推給企業。”
阿西的指甲摳進會議記錄本的塑封封麵。上周他推給電子廠的三個候選人,全在麵試當天失聯了。人事主管在電話裏罵罵咧咧時,他正蹲在樓梯間數煙蒂 —— 那是張姐扔的,她總說 “操心多了就得靠尼古丁續命”。
“城西項目的尾款到賬了。” 總監突然點名,“阿西,下午跟我去趟合作方公司,把後續服務協議簽了。” 他猛地抬頭,撞見張姐投來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針。上次張姐帶他見客戶,全程把他當空氣,連倒茶都繞開他的工位。
去地鐵站的路上,總監突然問“知道為什麽讓你跟嗎?” 阿西攥著公文包的手指泛白,聽見對方說,“張姐談客戶厲害,但合同條款總出紕漏。你上次給小林改的那版保密協議,法務誇邏輯清楚。”
寫字樓大廳的旋轉門轉得他頭暈。合作方的人事經理遞來的協議上,第三條補充條款被紅筆圈出 ——“乙方需協助甲方完成員工背景調查,費用另行結算”。阿西的筆尖懸在簽名處,突然想起上周幫張姐整理的合同模板裏,這一條被她用熒光筆標成黃色,旁邊寫著 “可省略”。
“這條得加上具體金額範圍。” 他推了推眼鏡,聲音發緊。人事經理挑眉時,他看見總監在後排沙發上蹺起的二郎腿放了下來。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裏,他突然明白張姐為什麽總在茶水間抱怨 “跑斷腿還討不到好”—— 她把心思全花在酒桌上拉關係,卻連最基礎的條款漏洞都懶得補。
簽完字出來,總監拍他後背“晚上部門聚餐,你定地方。” 阿西打開大眾點評時,張姐的消息彈進來“城西項目的候選人入職體檢,你去醫院盯一下?” 他盯著屏幕上閃爍的 “已讀” 提示,想起上周自己幫張姐跑了三趟社保局,連她工位上的綠植都是他澆水。
聚餐的包廂裏,實習生小林舉著酒杯說“西哥今天在甲方辦公室好帥,那條款改得滴水不漏。” 阿西剛要謙虛,就聽見張姐冷笑“年輕人還是得多跑現場,光在辦公室摳字眼有什麽用?” 她的指甲在玻璃轉盤上劃出刺耳的聲,“我昨天帶候選人去工廠看車間,高跟鞋跟都磨掉了。”
淩晨的出租屋裏,阿西對著鏡子貼膏藥。下午在醫院幫候選人取體檢報告時,他跑上跑下爬了四趟樓梯,膝蓋舊傷又犯了。手機在床頭櫃震動,是張姐發來的消息“明天的招聘會,你負責搬物料。”
他盯著那條消息笑出聲,笑到眼淚淌下來。原來勞心與勞力的天平早就傾斜 —— 張姐踩著磨破的高跟鞋周旋於酒桌,卻在合同條款上偷的懶,終究要靠他趴在辦公桌前逐字核對來補;而他過去總躲在辦公室整理文件,逃避跑現場的辛苦,結果連候選人突然爽約都想不出應對辦法。
晨光爬上窗台時,阿西在備忘錄裏寫下“上午九點,帶候選人去見電子廠主管 —— 提前查好路線,備兩份簡曆。下午兩點,修改保密協議補充條款 —— 參考法務給的模板。” 筆尖劃過紙麵的力度,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他終於明白,天豈中介的格子間裏從沒有真正的安逸。要麽像張姐那樣用勞力填補思維的惰性,要麽像過去的自己一樣用瑣碎的忙碌掩蓋戰略的懶惰。而生活早就把選擇權遞到眼前是花心思把路走對,還是耗體力在岔路上打轉,終究要自己踩出腳印來。
手機響起,是客戶發來的入職確認函。阿西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回複鍵。這一次,他沒再糾結該用 “收到” 還是 “好的”,隻敲了兩個字“已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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