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宿命殘章 待啟新篇

字數:6505   加入書籤

A+A-


    瀾滄江的水汽裹著茶味,在船板上凝了層細珠。
    陸驚鴻用楊公盤的碎鏡片當鏡子,正費勁地刮胡子——刀片是沐雲裳給的“茶刀”,本用來撬普洱茶餅,刃口帶著股陳香,刮到下巴時竟沒覺得疼。格桑梅朵坐在對麵的竹凳上,正把紫檀念珠拆開,重新串上從猛庫茶山摘的野蘭花,花瓣上的露水掉進江麵,驚起圈圈漣漪。
    “你這串珠子快成百寶囊了。”陸驚鴻放下茶刀,摸了摸下巴上沒刮淨的胡茬,“上次在納木錯撿的綠鬆石還沒掉,現在又加蘭花——再串兩顆翡翠,就能當沐王府的傳家寶了。”
    格桑梅朵把串好的念珠往腕上繞,野蘭花的香氣混著檀香味漫開來“總比你揣著半塊破羅盤強。”她指了指陸驚鴻懷裏鼓囊囊的布袋,“楊公盤碎成這樣還當寶貝,上次在滇西碰到的老茶農都說,這盤看著像被熊啃過。”
    船突然晃了晃,撞在江心的礁石上。撐船的沐家船工喊了聲“到尖沙咀了”,陸驚鴻抬頭望去,隻見維多利亞港的輪廓在晨霧裏慢慢清晰——碼頭的吊臂像鋼鐵巨人的胳膊,遠處的中銀大廈尖頂刺破雲層,陽光落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的光帶竟在海麵投下道虛影,像條銀色的龍。
    “珠江龍氣眼的氣場果然強。”他摸出懷裏的陸氏地脈符,青銅片在陽光下泛著暖光,邊緣的龍紋像是活了,“你看那光帶——正常建築哪能反射出這種弧度?定是陸明遠在中銀大廈底下埋了東西,想引龍氣入鎖龍陣。”
    格桑梅朵順著光帶望去,看見淺水灣的方向飄著層灰霧。那霧和滇西的晨霧不同,帶著股鐵鏽味,像剛從沉船裏冒出來的“《皇極經世書》裏說‘龍氣遇煞則凝’,那霧怕是龍氣被鎖龍陣困住,憋出來的煞霧——再拖幾天,香港的漁船該像司徒家當年那樣,走著走著就觸礁了。”
    船靠岸時,碼頭上早有人等。穿深色西裝的老者捧著個錦盒,見陸驚鴻下船,忙躬身行禮“小少爺,家主讓老奴在這候著。”是陸府的老管家福伯,陸驚鴻小時候被遺棄前,就是他抱著喂過奶水——後來老地師說,福伯當年偷偷在他繈褓裏塞了塊陸氏玉佩,才讓他憑著玉佩紋路認出了身世。
    “家主怎麽樣?”陸驚鴻接過錦盒,裏麵是套新做的唐裝,針腳裏繡著極小的龍紋,是陸氏長孫才有的規製。
    福伯的聲音壓得很低“三叔公三天前把家主請到淺水灣‘看陣’,至今沒回府。老奴昨晚去送湯藥,見家主書房的紫微鬥數盤擺著‘龍戰於野’的卦象——那是大凶之兆。”
    格桑梅朵突然碰了碰陸驚鴻的胳膊,朝遠處的鍾樓努嘴。鍾樓上站著個穿風衣的男人,正往這邊看,衣領裏露出半枚共濟會的徽章——和上次在司徒家見到的、勾結陸明遠的光明派成員徽章一模一樣。
    “尾巴來了。”陸驚鴻不動聲色地把錦盒遞給格桑梅朵,“福伯,先帶我們去淺水灣外圍——別從正門走,我倒要看看三叔公的鎖龍陣,是不是真比司徒家的陰門陣厲害。”
    車穿過銅鑼灣時,陸驚鴻掀起窗簾一角。街麵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不少店鋪掛著“今日休業”的牌子——他認出幾家是陸氏的產業,心裏沉了沉。上次司徒笑在珠江口擺陰門陣,也隻是讓七艘萬噸輪觸礁,陸明遠這鎖龍陣才三天,就攪得港人不安,顯然陣仗更大。
    “鎖龍陣用了七艘沉船當陣眼。”福伯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都是三叔公讓人從馬六甲海峽拖回來的古船,船底釘滿了‘鎮魂釘’——那釘子是用戰死士兵的骨頭熔的,每根都裹著陰兵咒。”
    陸驚鴻忽然想起閩南司徒氏的陰門陣。司徒家當年用疍民在水底布陣,靠的是“陰門吸煞”;陸明遠用古船和骨釘,明顯是學了滇西沐王府“擺渡陰兵”的路數,卻又加了共濟會的邪術——把十大家族的秘術雜糅在一起,倒像碗亂燉的“煞湯”。
    “他還請了外人。”格桑梅朵摸著腕上的念珠,野蘭花的花瓣蔫了兩片,“這煞氣裏混著卡巴拉的符號——羅斯柴爾的人怕是也摻和了。”
    車在淺水灣附近的山腰停下。這裏能看見整片海灣,灰霧果然是從七艘沉船的位置冒出來的,在海麵上連成個七角形。陸驚鴻拿出楊公盤的碎鏡片,對著太陽看——鏡片裏的七角形陣眼處,竟有黑色的絲線往珠江口延伸,像蜘蛛在織網。
    “是在抽龍氣。”他指尖在鏡片上點了點,“七艘沉船是‘吸煞口’,黑色絲線是‘引氣脈’——他想把珠江龍氣眼的靈氣抽到共濟會的祭壇,這哪是鎖龍陣,是‘盜龍陣’。”
    福伯突然“哎喲”一聲,指著遠處的礁石。陸驚鴻望去,隻見礁石上站著個穿唐裝的老者,正背著手看海——是陸擎蒼。老人的肩膀微微佝僂,手裏的紫微鬥數盤被風吹得亂轉,卻始終沒抬頭看天。
    “家主在測龍氣走向。”福伯的聲音發顫,“那位置是龍氣眼的‘天衝位’,煞氣最重——三叔公就是算準家主心疼龍氣,才把他困在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陸驚鴻剛要往下走,懷裏的地脈符突然發燙。八塊青銅片在布袋裏跳動,像要掙脫出來——他趕緊掏出,隻見陸氏的那塊青銅片上,珠江龍氣眼的地圖正在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行甲骨文“龍氣泄於艮,煞生於乾”。
    “艮位是淺水灣西北的礁石群,乾位是維多利亞港的鍾樓。”格桑梅朵認出這是《周易》的方位,“他不止盜龍氣,還在鍾樓底下埋了東西——想借龍氣引爆煞彈。”
    就在這時,礁石上的陸擎蒼突然轉身。老人的目光穿過灰霧,正好落在陸驚鴻身上——隔著幾百米的距離,陸驚鴻竟清楚地看見他嘴角動了動,像在說“小心”。緊接著,七艘沉船的位置突然冒起黑煙,灰霧裏傳來船板斷裂的脆響,像是有無數人在水下掰船板。
    “陰兵要上岸了。”格桑梅朵從背包裏掏出糯米,是臨走前沐雲裳塞的“鎮魂米”,“鎖龍陣吸了三天龍氣,陰兵已經養足了力氣——再等兩個時辰,潮水漲起來,它們就能順著水路上岸。”
    陸驚鴻突然笑了笑,從懷裏摸出個小布包。是從滇西帶來的猛庫大葉種茶餅,用茶汁泡過的“師父說‘陽茶克陰煞’,滇西的茶神專管這些水裏的髒東西。咱們給陸明遠的陰兵送點‘茶禮’。”
    他把茶餅掰碎,和格桑梅朵的糯米混在一起,又撒了把自己的血——地師的血能引地脈靈氣,這是老地師教的法子。混合物剛碰到地麵,就聽見淺水灣傳來“滋滋”的響聲,像熱油澆在冰上,灰霧竟退了寸許。
    “有效!”格桑梅朵眼睛亮了,“比沐雲裳說的還管用——早知道帶兩斤茶餅來,直接把沉船都給‘泡’了。”
    陸驚鴻卻盯著青銅片。剛才還在發燙的青銅片,突然泛起白光,八塊青銅片自動拚成圓形,中間的“洛”字發出金光——金光裏映出幅新的圖長白山的輪廓,上麵標著個紅點,旁邊寫著“血咒眼”。
    “赫連鐵樹沒騙我們。”他指尖在紅點上按了按,“契丹血咒的眼位在長白山天池——地脈符現在顯這個,是說破了鎖龍陣,就得去長白山。”
    遠處突然傳來鞭炮聲。不是喜慶的紅炮,是黑色的“煞炮”——陸明遠在祭陣。陸驚鴻看見七艘沉船的位置升起黑煙,灰霧瞬間變濃,朝著陸擎蒼所在的礁石湧去。老人手裏的紫微鬥數盤“啪”地碎了,像被無形的手捏爛的。
    “得趕緊破陣。”陸驚鴻把青銅片交給福伯,“您帶格桑去鍾樓,把這符埋在地基下——鍾樓是乾位,符能鎮住煞彈。我去救家主,咱們半個時辰後在碼頭匯合。”
    格桑梅朵攥住他的手腕“你一個人去?那可是七艘沉船的煞氣——要不我跟你去,讓福伯去鍾樓?”
    “你懂密宗的‘破煞咒’,鍾樓的煞彈得你去才能徹底鎮住。”陸驚鴻拍了拍她的手背,把楊公盤的碎鏡片塞給她,“這鏡片能照出煞氣的弱點,比你的念珠管用。”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笑,“再說了,陸家人的家事,總該我這個長孫自己了結——總不能讓外人看笑話,說陸氏的龍氣眼,要靠滇西的姑娘來救。”
    格桑梅朵白了他一眼,卻沒再爭。她把念珠解下來,塞到陸驚鴻手裏“這串你帶著——阿尼哥派的喇嘛說,它擋過納木錯的血祭煞,也能擋淺水灣的陰兵。”
    陸驚鴻捏著溫熱的念珠,看著格桑梅朵和福伯往鍾樓走。野蘭花的香氣還留在指尖,像根細繩子,一頭係著他,一頭係著遠處的身影。他忽然想起老地師說的“宿命如繩”——有些人、有些事,就算隔著千裏地脈,該纏在一起的,終究會纏在一起。
    他轉身往礁石走時,灰霧已經漫到了山腰。煞氣鑽進衣領,像冰碴子在刮皮膚——陸驚鴻掏出陸氏地脈符,青銅片的龍紋突然亮起,在他周身罩了層金光。這光芒比在滇西時強了十倍,顯然是靠近龍氣眼,符的力量被激活了。
    “驚鴻。”陸擎蒼在礁石上開口,聲音很輕,卻穿透了霧,“過來。”
    陸驚鴻走到老人身邊,看見他手裏的紫微鬥數盤碎成了八瓣,像被人用腳碾過“三叔公下的手?”
    陸擎蒼搖搖頭,指著七艘沉船“是龍氣自己碎的。這老龍守了珠江千年,知道有人要盜它的氣,寧肯自碎靈脈,也不肯被共濟會的人拿去。”老人的手指在他手腕上摸了摸,摸到格桑梅朵的念珠,“是個好姑娘——比陸氏那些隻知道爭家產的後輩強。”
    陸驚鴻沒說話,隻是盯著七艘沉船。他在等——等格桑梅朵那邊得手的信號。按照計劃,她在鍾樓埋下地脈符,會用密宗的“響箭”發信號——那箭是沐王府特製的,箭尾綁著猛庫茶籽,炸開時會有茶香,連煞氣都擋不住。
    突然,鍾樓的方向傳來聲輕響。不是爆炸聲,是茶香漫過來的味道——清冽的猛庫茶香穿透灰霧,像條綠色的帶子,往七艘沉船的方向飄。陸驚鴻知道,成了。
    “該我們動手了。”他從懷裏掏出剩下的茶餅,掰成七塊,“師父說破陣要‘以陽克陰’,滇西的茶陽剛,正好克水裏的陰煞。”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陸擎蒼接過塊茶餅,突然笑了“你師父是個妙人。當年我算到你會被地師收養,卻沒算到你會帶著滇西的茶來救陸氏——這大概就是天意,讓外姓的靈氣,補咱們陸氏的虧空。”
    兩人把茶餅往海裏扔。茶餅剛落水,就聽見“轟”的聲——不是炸響,是水汽蒸騰的聲音。七艘沉船的位置冒起白汽,灰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露出底下黑黢黢的船身。那些釘在船底的鎮魂釘,正在往下掉,像被什麽東西啃過。
    “龍氣回來了。”陸擎蒼指著海麵,陽光穿透雲層,在水上投下金色的龍影——比剛才在船上看見的更清晰,“你三叔公的陣破了。”
    陸驚鴻卻皺起眉。他看見淺水灣的水底,有黑色的影子在動——不是魚,是人的形狀,正順著退去的煞霧往深海遊。那些影子的手腕上,都戴著共濟會的徽章。
    “陸明遠要跑。”他剛要追,就被陸擎蒼拉住。
    老人指著珠江口的方向“別追。他跑不遠——你看。”
    陸驚鴻望去,隻見遠處的海麵上,突然升起無數氣泡。氣泡裏裹著茶籽——是沐王府的“茶籽雷”,格桑梅朵臨走前塞給他的,說必要時能用來堵水路。顯然是格桑梅朵在鍾樓那邊,順便封了陸明遠的退路。
    “這姑娘考慮得比你周全。”陸擎蒼拍了拍他的背,“去吧,去長白山。赫連鐵樹的血咒、羅斯柴爾的冰川、齊家的水下古城——該你去了結的,躲不掉。”老人從懷裏掏出個木盒,裏麵是半卷發黃的書,“《皇極經世書》的另一半,當年你被抱走時,我藏在了老茶樹下——現在該給你了。”
    陸驚鴻接過書,指尖碰到紙頁上的字。那些字像活的,在他掌心發燙——是“地脈歸墟”四個字。
    “這才是陸氏守護的秘密。”陸擎蒼望著珠江口,“聖物歸墟不是終點,是地脈重生的。十大家族的地脈符湊齊那天,你就會明白——我們爭了千年的,從來不是家產,是守護地脈的資格。”
    就在這時,懷裏的八塊地脈符突然同時亮起。青銅片自動飛到空中,拚成的圓形裏,長白山的紅點越來越亮,阿爾卑斯山的缺角處,竟也透出了微光——像是羅斯柴爾的地脈符,感應到了這邊的動靜。
    “它在催你了。”陸擎蒼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去吧,別讓長白山的老龍等急了——契丹血咒破的時候,總得有個像樣的地師在旁邊看著。”
    陸驚鴻最後看了眼淺水灣。七艘沉船正在往下沉,被龍氣托著,慢慢歸回深海——像聖物歸墟那樣,回到該去的地方。格桑梅朵和福伯正從鍾樓走來,陽光照在她身上,野蘭花的花瓣不知何時又鮮活起來。
    他忽然想起老地師臨終前的話“地脈是本攤開的書,一代人隻能讀一頁。你要讀的那頁,在長白山,在冰川,在所有龍氣流動的地方。”
    現在,那本書的新一頁,正等著被翻開。而他知道,無論下一頁寫著血咒,還是冰川,身邊總會有個帶著茶香的身影,和他一起讀下去。
    喜歡地脈縱橫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地脈縱橫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