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陳廣益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走。
    當孩童的夫子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學堂裏的孩子年齡參差不齊，大的已經十三四歲，小的隻有五六歲還沒有開蒙，教起來很是累人。
    而且那些頑劣的根本就不服管教，在他講課時打打鬧鬧，還有的更是在他的課堂上睡大覺。
    他隻不過稍微打了幾下手板以示懲戒，今天就有人找上門來，指責他隻會打孩子，孩子在這裏什麽都沒學到。
    他試圖解釋他為什麽打那幾個孩子，為什麽那幾個孩子沒學到東西，可來人根本就不聽。
    最後幾人在學堂鬧得不可開交，林修遠的族伯林緣返還了全部束修才平息了這件事。
    林緣雖然沒怪自己什麽，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經不複從前那般欣賞了。
    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想起昨天劉氏說今晚會包餃子，心情才略好了些，腳步也輕快了幾分。
    可當他在飯桌旁坐下，桌上擺著的依然是黑乎乎的雜糧餅子和一小碟鹹菜。
    陳廣益忍不住問道：“娘，昨天不是說好今天咱們吃餃子的嗎？”
    劉氏沒好氣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家裏就這麽點銀子，今天把銀子都花了，咱們以後都喝西北風去不成！”
    “我每月都有工錢，二弟在鎮上時常能接到些活計，吃頓餃子能花幾個錢？”
    劉氏的臉色更難看了：“你眼裏就隻有吃食？這破房子多少年沒修了你看不到？眼看著老二媳婦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以後孩子也會越來越多，不得多蓋幾間屋子出來，咱們蓋不起青磚大瓦房也就罷了，難道連修葺舊屋的銀子都攢不出來？”
    “我倒也不是為了那一口吃食，我這不是怕委屈了娘嘛！”
    “少拿這些漂亮話搪塞我！”劉氏冷哼一聲，目光如刀子般掃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蘇晚棠。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凝固。
    連平日裏話最多的陳光耀也埋頭扒飯，不敢吱聲。
    飯後，錢杏花剛要收拾碗筷，劉氏突然喝道：“你懷著身子，別動！”
    她又轉向蘇晚棠，“老大媳婦，該你幹活了！”
    蘇晚棠立刻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楚楚可憐地望向陳廣益。
    陳廣益會意，剛開口：“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晚棠她身子弱……”
    “啪！”劉氏將手中的筷子扔在地上。
    “身子弱？我看她身子好的很，怎麽在他們蘇家做得，到我們陳家就做不得了！我看她就是想偷懶，你不要再告訴我你掙的那點工錢抵了她的活，就你一個月交的那一兩銀子能幹啥！”
    蘇晚棠聽了劉氏的話，臉色很不好看。
    劉氏繼續咆哮：“今日你要是不把這些碗洗了，我就讓廣益寫休書！反正當初的彩禮錢還沒給齊，正好省了！你直接給我從哪來回哪去！”
    錢杏花在一旁幸災樂禍，反正她不吃虧。
    “娘！”陳廣益還想辯解，劉氏直接打斷：“再護著她，我就去縣衙告她忤逆不孝！”
    這話說得極重，陳廣益頓時不敢再出聲。
    蘇晚棠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陳廣益想上去幫忙，卻被劉氏一把拽住。
    她將陳廣益留了下來，顯然是有話要和兒子說。
    等人都離開了，陳廣益才說：“娘，你今天為什麽非要為難晚棠？”
    劉氏氣得渾身發抖：“我為難她？她嫁到陳家這麽久，可曾做過一頓像樣的飯？可有給我洗過一件衣裳？老二媳婦懷著身孕還知道幫忙，她倒好，整日裏啥都不做，我做婆婆的還伺候起她來了！”
    “就家裏那點活，讓二弟妹一個人幹不就行了。”他還想說以前沈安安在的時候不僅要幹家裏的活，還得下地，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劉氏怒不可遏，“你媳婦是金枝玉葉碰不得？合著不是你媳婦你不知道心疼是吧，老二媳婦肚子裏的可是我們陳家的種，她蘇晚棠連個蛋都下不出來，還好意思在我麵前擺譜？”
    “娘你怎麽又提這事！”
    “我不提能行嗎，你可是秀才老爺，可不能絕了後，我看那蘇晚棠就是個不下蛋的，還不如沈安安！”
    劉氏一提起沈安安，陳廣益立刻炸了毛，“好端端的，娘又提她幹什麽！”
    “你當我想提嗎，你知不知道，那沈安安現在都住上青磚大瓦房了！”
    陳廣益一愣。
    “你一個秀才，怎麽現在過成了這樣，難道你就沒有想想？”
    “咱們現在過得……挺好。”陳廣益語氣有些不自信。
    “什麽叫挺好，你以前不用出去打工，隻需要去鎮上念書，還有我，哪裏為銀子發過愁，以前的日子過得才叫舒心。”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陳廣益不禁有些恍惚。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哪裏過得像現在這般窩囊？
    “等我中了舉，咱們就能改換門庭了。”
    “中舉？”
    劉氏忍不住嗤笑一聲，“你當功名是地裏的大白菜，種下去就能長出來？“
    “我倒有個現成的好主意，能讓你現在就能回鎮上好好念書，娘也能有人伺候。”
    她湊近兒子，眼中閃著精光，“你去把沈安安接回來做妾。她對你死心塌地，你隻要去提一句，她保準答應。到時候她的房子、銀子，連那豆腐秘方，不都是咱們的了？”
    “娘！你別說了！我喜歡的是晚棠，我是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的！”陳廣益滿臉都寫著抗拒。
    “你是不是傻！你不喜歡不碰她就是了，等你中了進士一腳把她踹了也就是了，娘這可都是為了你好！”
    “這事娘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陳廣益甩袖而去，任憑劉氏在身後怒罵。
    灶房裏，蘇晚棠一邊刷碗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
    回到屋，見陳廣益陰沉著臉坐在那，她立刻換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娘跟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陳廣益不自在地別過臉。
    蘇晚棠擦幹手上的水，有些自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娘想讓你接沈安安回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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