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杏花的聲音嘶啞絕望，一邊哭一邊用力咚咚咚磕著頭。
    屋內的李有為，被外邊的聲音驚動。
    他放下手中的藥杵，走到門邊，隻一眼，他的眉頭就緊緊皺成了川字。
    又是陳家人！
    這種跪門哭求、以死相逼的做法，是在利用相鄰的同情心製造輿論壓力！
    是對他的行醫原則和多年清譽赤裸裸的侮辱！
    他行醫憑的是本事和良心，該他收的診金他拿的問心無愧，但也從來沒有見死不救過！何須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
    錢杏花看到李有為出來，立馬重重磕在了地上。
    “李大夫！我求求你！求你發發慈悲，救救我兒子吧！他快不行了，我求求你了！”
    李有為板著一張臉，“錢氏，你這是什麽意思？有病看病，你跪在我門前是個什麽意思？有病看病，天經地義！你跪在我門前哭天搶地，是想讓大家都看看，我李有為是個見死不救、冷漠無情之人？還是想利用大家都善心，逼我免費給你孩子治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圍觀的村民，聲音提高，“諸位鄉親都做個見證！我李有為看病，收的診金藥費隻夠勉強維持一家老小的溫飽！今日若因她這一跪，我就免費施救，那明日、後日，是不是所有人來看病的人都可以效仿，都跪在我門前哭求我就得免費診治？長此以往，我這醫館還開不開？我們全家老小是不是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原本還有些不明就裏，覺得李大夫心硬的村民，聽到這話，頓時恍然大悟，看向錢杏花的眼神也變了，充滿了厭惡和責備。
    是啊，這婦人是想幹什麽？
    這不是在逼李大夫嗎，要是李大夫就範了。
    那麽來看病的人都在李大夫門前跪一跪，是不是就都不用付銀子了？
    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人家李大夫本來為了他們這些村民，收的藥費就便宜，難道這還不夠嗎？
    “原來是打著這主意，真是好不要臉！”
    “就是就是！這不是在逼李大夫嗎？要是開了這個頭，以後看病誰還付錢？”
    “我們村可都指著李大夫了！要是他被逼走了，那我們以後有個頭疼腦熱、急病急災的，找誰救命去？”
    “看病付錢，天經地義！這年頭誰家的日子不難，想白占便宜，沒門！”
    “陳家村的人真會算計！滾回你們村去！別來禍害我們李大夫！”
    大家越說越激動，越罵越難聽。
    可是這些都傷害不到錢杏花了，隻要能救兒子，她才不管別人說什麽！
    李有為一揮手，壓下嘈雜的指責聲。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錢杏花開口，“錢氏，念在你救子心切，糊塗行事我不與你計較。你孩子的病，我給你看。診金藥費，按規矩來！你要實在拿不出，可以立下字據賒欠！我這裏不是開善堂的，我也有妻兒老小要養活，不可能拿全家的口糧來補貼你！你明白了嗎？”
    他不會見死不救，可是規矩需要先立在前麵。
    “李大夫！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先給孩子看病，等我有錢了，一定還你！先救救孩子吧！”
    李有為看著錢杏花懷裏抱著的孩子，終究狠不下心腸，歎了口氣，側身讓路，“你抱著孩子進來吧！”
    錢杏花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抱著孩子衝進了李家。
    屋子裏彌漫著藥草清香，李有為示意錢杏花將孩子放在診床上。
    孩子的情況比李有為想象的還要糟糕：石頭臉色青紫，呼吸微弱。
    他麵色凝重，迅速拿出銀針，在孩子幾處要穴上穩穩紮下。
    一套銀針下去，他的額頭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錢杏花死死盯著孩子，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大氣都不敢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寂靜的屋子裏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哇……哇……”，終於，一聲微弱的哭聲傳來。
    “太好了！他哭了！李大夫他哭了！”錢杏花瞬間淚如泉湧，她想上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卻又怕打擾了治療，隻能捂著嘴壓抑地嗚咽。
    然而，李有為的臉色卻依舊凝重，沒有絲毫放鬆。
    他緩緩拔下銀針，看著孩子依舊青紫的小臉，沉重地搖了搖頭，“能哭出聲，隻是暫時緩過一口氣，吊住了命。錢氏，你這孩子……情況非常不好。先天不足，元氣大虧，又耽擱了太久，受了嚴重的驚嚇和摔傷……我這裏，已經是回天乏術……”
    “不可能！這不可能！李大夫，你的醫術這麽高，不可能看不好我的孩子！常樂當初不就是這樣的嗎？生下來和石頭差不多，不也是你給救回來的嗎？李大夫你再看看，一定是你看錯了，求求你仔細看看，我的石頭一定還有救！”
    李有為見過太多情緒激動的患者家屬，對於錢杏花的質疑見怪不怪，“你這孩子比常樂還要弱些。常樂那時候身子隨弱，好在治療及時，沈氏不惜代價，一直用藥養著，這才保下了常樂。可你的孩子耽擱了這麽久，那一下摔傷更是讓病情雪上加霜！別說是我，就是大羅神仙下凡，恐怕也是束手無策。”
    “不可能，一定不是這樣的，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是你看錯了，我的孩子一定還有救！”錢杏花拚命搖頭，拒絕接受這個結果。
    李有為看著她這副樣子，心中不忍，終究還是給了一線希望，“或許……在別人那裏還有救，你可以去試試。”
    “去哪？還能去哪救我的孩子？“錢杏花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希望，急切地開口。
    “去鎮上，最好是府城，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去鎮上？那……那不是得花更多銀子？”
    錢杏花有些為難了，在村子裏她都看不起病，要是去了鎮上，意味著更遠的路，更貴的診金，更貴的藥！
    李有為沒有否認。
    “那這病……要花多少銀子啊？”錢杏花有些艱難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