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大花，聽見沒？你男人要給你扯花布呢！這新衣裳一穿，保準俊得像朵花似的！”
    “哈哈哈哈哈！”眾人笑得更歡了，目光齊刷刷望向大花。
    隻見大花一張瘦削的臉霎時紅透了，她又羞又囧，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破舊的衣角，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怒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扭身撥開人群，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黑臉漢子看著自家媳婦走遠，一臉憨笑地撓了撓自己的頭。
    “我發了工錢要買兩斤大肥肉，回家讓婆娘煉油，再包頓餃子，一家人好好吃一頓！”另一個瘦高個也跟著開口，眼裏閃著期待的光。
    “我要買些糧食，家裏的米缸都快見底了。”
    “我家也是，幸好要發工錢了，要不然都不知道要怎麽熬過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火朝天。
    隻有一旁站著的陳裏正發現了陳廣益的不對勁。
    天氣早就轉涼，可陳廣益額頭卻止不住地冒冷汗。
    陳廣益不想麵對這些村民，恨不得現在就暈過去。
    他的手裏隻有六兩銀子——五兩是工地剩下的銀子，另一兩是徐東明給他的賞銀。
    可眼下，這就算加上自己那一兩銀子，總共也就六兩，隻有當初說好的一半，這讓他向大家開口？
    “陳秀才，別愣著了，趕緊發工錢啊！還等啥呢？”黑臉漢子忍不住出聲催促。
    “就是啊，陳秀才，趕緊發了工錢，我們還要拿著工錢去鎮上買東西呢！”
    “對，趕緊的，別耽誤大夥時間！家裏都等著米下鍋呢！”
    見大家越來越不耐煩，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陳廣益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發虛，“各位鄉親，工錢……工錢的事情出了點小岔子……”
    聽陳廣益這麽一說，眾人心裏咯噔一下子。
    “什麽岔子？難道徐老爺還沒把工錢給你送來？”
    “不能啊，徐老爺剛來過，這麽重要的事，他怎麽能忘？”
    “這活都幹完了，我看徐老爺也挺滿意的，還能出啥岔子？”
    “就是……陳大秀才，你還是別再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七嘴八舌的追問像潮水般湧來，陳廣益額頭的冷汗冒得更凶了，他抬手胡亂擦了一下，“徐老板那邊……銀錢一時周轉不開，隻能暫時先給大家發一部分……”
    這句話像是一滴冷水掉進了油鍋，現場瞬間炸開了！
    “啥？開著鎮上那麽大個酒樓，竟然連這麽點工錢都發不出來？陳廣益，你不會是自己想把銀子昧下吧？”
    “就是！徐老爺拔根汗毛都比我們腰粗，怎麽可能缺了這幾兩銀子？陳廣益，我們在這裏幹得咋樣？雖說中間鬧過些不愉快，可是活兒是實實在在給你做完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給我們穿小鞋啊！”
    “一天三十文，可是你親口說的，怎麽？現在想賴賬？”
    “就是！你這麽做太他娘的缺德了！你是不是想找揍！”
    群情激憤，人們漸漸圍攏上來。
    陳廣益被逼得連連後退，後背砰地一聲抵在了冰冷的磚牆上，已是退無可退。
    “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你們去鎮上打聽一下！香滿樓現在真的出事了，欠了好多債！要不然也不可能拿不出銀子給大家！眼下隻能先給大家一人三百文錢，剩下的……以後一定給大家補上！我保證！”
    “三百文？這麽說一天才十五文工錢？你們這也太坑人了！說好的一天三十文，幹完活就給我們一半，你們真是黑了心腸！”
    “騙人！你們這是騙人！”
    “對！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人六百文錢，少一個子都不行！”
    “對！憑啥少給這麽多？”
    “必須給六百文，少一個子兒今天就跟你沒完！”
    憤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人開始用力推搡陳廣益。
    陳廣益吃痛，連忙說道，“大家別激動，先聽我說！”
    “還說什麽說！趕緊拿錢出來！”
    “今天要是敢不給錢，我們都去你家不走了！”
    “對！不走了，一起砸了這破作坊！”
    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陳廣益驚恐萬分，絕望之中，他看到了一旁臉色鐵青的陳裏正，他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陳叔！您德高望重，快幫我說句話吧！”
    陳裏正心中長歎口氣，他沒想到，好好的一件差事，陳廣益都能辦成這樣！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什麽爛攤子都想甩給他，要不是看在他秀才的身份上，他早就撂挑子不管了！
    就這樣一個什麽事情都處理不明白的人，陳家村以後真的能指望他嗎？
    不能想了，越想越窩火，他強壓下心頭火氣，上前幾步，抬高雙手大聲喊，“鄉親們！先靜一靜！大家聽我一句勸，吵吵解決不了問題！”
    他在陳家村到底還是有些威望的，喧鬧聲稍稍平息了一些，但眾人都目光依然死死盯著陳廣益。
    “廣益也是給人辦事的，這事他確實做不得主。大家夥兒的工錢，肯定是要討的，但不能這麽鬧，萬一驚動了官府，說我們聚眾鬧事，把人全部抓起來，對誰都沒好處！”
    “那裏正說要咋辦？難道我們就這麽認了？”
    “當然不能認！依我看，咱們推舉幾個明白事的當代表，讓廣益帶著，一起去鎮上，咱們找徐老爺當麵問個清楚，讓他要麽結清工錢，要麽立下字據，定下結清工錢的日子！”
    “不行！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的？”有人立刻反對，“到時候，我們一去就讓官府的人將我們抓起來，我們找誰說理去？”
    “對！不能去！今天就在這兒給錢！”
    “說得對！今天必須給錢！就找陳廣益！工是他攬的，話是他說的，我們不找他找誰！”
    “對！就找他，不給工錢就別想走！”
    陳裏正這一次也感到有些鎮不住場子了，畢竟家家戶戶都缺糧，好不容易要到手的銀錢就這麽飛了，擱誰身上都接受不了，“你們別鬧！正主是徐老爺，你們圍著廣益他也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