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和沈安安忙著招呼客人，茶水、糖果、瓜子、點心一盤盤端上來，屋子裏暖意融融，夾雜著大家的談笑聲顯得格外熱鬧。
    “安安啊，你們作坊明年還招人不？”
    沈安安回頭，見是孫大金的媳婦劉盼弟。
    孫大金家在村裏不算貧困，但家裏四個半大小子，眼瞅著最大的就要到說親的年紀，處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夫妻倆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
    她心裏有明年開個新作坊的打算，但事情還沒定下，不好現在張揚，免得日後有變讓人空歡喜。
    她想了想後，說道，“作坊明年招不招人還不好說，得看明年生意怎麽樣。不過你放心，要是缺人，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優先考慮咱們自己村子裏的人。”
    說話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哪個不是尖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一聽沈安安這麽說，大家立刻圍了上來。
    “安安啊，還有你梁叔呢！幹活可利索了，從來不偷奸耍滑，有活計可得算上他一個啊！”
    “對對！還有我家那小子，十六了，正是一膀子力氣的時候，老實肯幹，你可別忘了我們啊！”
    “還有我家那口子也是，幹啥都麻利得很！”
    看著大家急切又期盼的眼神，沈安安理解大家都想謀個好前程的心思，笑著說道，“大家放心！我們作坊但凡招人，肯定先緊著咱們大家！尤其是家裏有困難的，隻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
    有了她這句話，眾人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堂屋裏的氣氛也更加和諧起來。
    村子裏就是這樣，有像沈家這樣熱鬧紅火的，就有像周家這樣冷清寂寥的。
    周家那扇破舊的木門緊緊閉著，連一副像樣的春聯都沒貼。
    在滿村紅豔豔的對比下，顯得格外紮眼和蕭條。
    周大虎憋屈地窩在家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不願意出門見人，更不願意聽外麵的歡聲笑語。
    張臘梅看著空蕩蕩、冷冰冰的灶台，隻覺得愈發淒涼。
    她躊躇了半晌，還是試著開口，小心翼翼地問，“兒啊……過了年，要不你去鎮上看看，找些零活幹？好歹……好歹掙口飯吃，總不能一直這麽閑著……，咱們還要吃飯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大虎直接打斷，“不去！那點工錢夠幹啥的？還不夠累死累活的！”
    不是嫌工錢少活累，就是嫌鎮上遠路上辛苦。
    張臘梅看著兒子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裏又氣又苦，卻拿兒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來到雞窩旁，窩裏僅剩的兩隻老母雞瑟縮著，幸好年前兒子鬧著要殺雞讓她給攔住了，要不然，過個年怕是連個雞蛋都吃不上。
    她伸手摸索出窩裏僅有的兩個還帶著溫熱的雞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兩個雞蛋用一塊還算幹淨的舊布仔細包好，又理了理身上的棉襖，回屋和兒子說了一聲，“兒啊……娘去沈安安家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周大虎一聽，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轉頭看著張臘梅，“你去她家幹啥！你還嫌咱們不夠丟人是不是？！”
    這時，他也瞥見了張臘梅懷裏小心翼翼護著的東西。
    “你懷裏揣的啥？”
    “是……是兩個雞蛋……”張臘梅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雞蛋？你拿雞蛋去她家幹啥？他們那樣欺負我，把我害得這麽慘，你還要拿著雞蛋去討好他們？”
    “兒啊，娘想過了，咱們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再這麽下去遲早得餓死！你想想，這麽些年，咱們家的地已經都賣光了，要是再沒個進項，咱們娘倆真的就要喝西北風了！娘去就是給她低個頭，道個歉，娘也不求別的，就求她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能給娘一個活計，好歹……好歹讓咱們娘倆有口飯吃……”
    “不許去！我不準你去求她！”說著，一把奪過張臘梅手裏的雞蛋，看也不看，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嚓！”
    兩聲輕微的脆響，蛋黃蛋清頓時從破布裏滲出，淌了一地。
    “我就算這兩個雞蛋拿去喂狗，也不給她沈安安！”
    周大虎憤怒地大吼，隨即摔門而出，留下碎了一地的雞蛋和呆立在原地的張臘梅。
    張臘梅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雞蛋，這是家裏最後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現在就這樣沒了，眼淚終於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年三十，全村人的重頭戲都是年夜飯。
    沈家灶房裏，雞、鴨、魚、肉各色蔬菜擺滿了案板和灶台。
    灶房裏進進出出，一道道美味的佳肴被端出來。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沈家各處都亮起了燈籠。
    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擺滿了大圓桌，中間是一條完整的紅燒魚，寓意著年年有餘，旁邊一大碗燉雞，象征著大吉大利，圓溜溜的一大盤肉丸子，代表著團團圓圓，還有各色青菜在這寒冷的冬季格外難得……每一道菜都包含著對新年的美好祝願。
    一家人剛剛圍坐在一起，桌上的菜肴熱氣騰騰，窗外遠遠傳來一陣鞭炮聲。
    隨即，沈大福和沈大旺兩兄弟哈著白氣從外麵急匆匆進來，帶著一股子冷風。
    “剛才是作坊那邊有點動靜，我和大旺過去看過了。”
    “那邊沒事吧？”沈安安看著沈大福問。
    “沒什麽事，就是幾個半大孩子玩鬧，扔了幾個小炮竹。我們都仔細看過了，作坊裏裏外外都妥當著，放心吧。今晚讓阿大和阿二前後半夜輪流守著作坊，絕不會有事，你放心吧。”
    沈安安這才稍稍安心，但還是囑咐了水娘一句，“水娘，你待會記得用食盒裝些飯菜，熱乎乎的給他們兩個送去，大過年的，辛苦他們了。”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夠穩妥，又叫來機靈的木頭，“木頭，你腿腳快，跑一趟裏正家，跟趙裏正說一聲，讓他注意著點，千萬小心，今天別走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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