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亂闖我的藥鋪，又拿劍指著我，還講不講理了！”
    燕落月隻聽聲音，未見其人，此刻才看清來人，正是一身乞丐裝，渾身都是布條，白發略顯淩亂的陳玉壺。
    聽到他的質問，笑了一下，卻絲毫沒有愧疚之感，閑庭信步的收回長劍，歘的一下，塞回了書生腰間的劍鞘。
    “壺老，好久不見啊！”
    聽到這句熟悉的女聲，陳玉壺輕皺眉心，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朦朧散開，看清了眼前之人。
    笑意盈盈，眼眉微揚，一身紅衣，耀眼奪目。
    “是你………”
    “你怎麽又來了？”
    撫了一把長長的白胡子，溢出一聲冷哼，氣憤的轉身就走。
    “怎麽？不歡迎我？我可是很想念您的。”
    跟著陳玉壺走出寢室，一屁股坐在正廳的軟座上，吊兒郎當的翹起二郎腿，悠悠的晃著。
    食指敲點著扶手，活動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脖子，“咯吱咯吱”，發出幾聲骨骼轉動的輕響。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陳玉壺出現，燕落月剛才累積的疲憊一下子湧了上來，心神放鬆了許多。
    她想，或許是因為，陳玉壺是個嘴硬心軟，還心存善念的人吧！
    書生和毒姬站在她身後，雙手交叉置於身前，偷偷打量著打扮奇怪的陳玉壺，後又遮掩住眼底的好奇。
    “這次來又想幹些什麽要命的事情？”
    手裏倒騰著剛剛帶回來的藥材，放進石臼裏“咚咚咚”的撚著，幹活十分利索，下一瞬，清甜的藥香便傳遍整個大堂。
    燕落月享受的吸了吸一鼻子，發出長長的喟歎，嘴角上揚。
    “我來調查幽冥殿主的真實身份，壺老，您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可不要吝嗇啊！”
    搗藥的聲音忽然停滯，陳玉壺抬頭望向膽大妄為的女子，眼中全是藏不住的不可思議，瞳孔緊縮，毫無辦法的嗤笑。
    “你瘋了嗎？你一定是瘋了吧！”
    “別的事情我可以出手幫忙一二，但關於殿主的事情，你可不要拉上我！”
    “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搗藥的聲音再次響起，相比於燕落月吐露目的之前，摻雜了一些慌張和急切。
    日影融融，燕落月的唇角漾著笑，陽光從她背後灑下，整個人都在發光！
    垂著的眸子，像是含著一汪秋水，動人心魄，原本的笑意，被晦暗不明的堅定替代。
    “南燭，出生於中醫世家，祖父曾是大曆太祖時期的禦用太醫，從小學醫天賦極佳，繼承了家傳藏書，大曆二十年，年僅17歲便考取探花，卻拒絕了翰林院，自請調入太醫院。”
    “同樣！”
    “當了一名太醫！”
    燕落月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的紮在陳玉壺的心尖，神情逐漸變得痛苦，可女子清冽的聲音沒有就此停下。
    “皇帝登基後，因高明的醫術被指定為禦用太醫，專為皇帝診平安脈，深受重用，大出風頭。
    可惜啊，年輕時心思淺薄，不知人間險惡，結果被同僚憎恨嫉妒，設下必死圈套，被皇帝貶為庶人，全家流放。”
    說罷，燕落月起身不疾不徐的走向櫃台邊，在陳玉壺麵前站定。
    探出頭去，感受到他隱忍不發的情緒，故作痛心疾首，一副為他不平的神態：
    “都怪皇帝的昏庸無能，南太醫這樣的神醫，官途竟如此坎坷！”
    “不過，本該在東遼邊境做苦力的你，為何會出現在神鬼流竄的幽冥城呢？”
    陳玉壺……不，現在應該叫南燭了，絕望的闔眼，聽明白了她話中帶刺，並沒有在意。
    仰了仰頭，想要遮擋眼底深刻的痛楚。
    燕落月的話，讓他不禁回想起死在流放路上的家人。
    他不到半歲被活活餓死的兒子，經曆了強暴屈辱自殺的妻子，老弱病殘倒在他懷中的父母。
    一幕幕悲慘的回憶，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
    “我已不是太醫，還是叫我壺老吧，南燭這個名字，我不想再聽見了！”
    陳玉壺沒有反駁，沒有生氣，更沒有解釋，而是叫她不要再提起之前的名字，倒是讓燕落月刮目相看。
    現在的陳玉壺，變得十分符合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了。
    古靈精怪，神秘，滄桑，又滿懷心事……
    “好……壺老，您說不叫，我就不叫。”
    她的眼睛彎成一彎新月，猶如春風拂麵，又如山澗的清泉，明媚而充滿生機，驅散了陳玉壺心中的酸澀。
    他眼神一閃，極其犀利，好似能看透人心，眉頭微微上揚，透著一股長者的威嚴和氣勢。
    銳利的視線打量著燕落月，隨即發出咯咯的笑聲，又變得極為慈顏順目。
    “你這丫頭，是我見過最能看透人心的人！”
    燕落月立馬嘚瑟起來，揚了揚精致的下巴，裝作純真無邪的樣子說道：
    “那當然！”
    陳玉壺無奈的搖了搖頭，主動詢問道：
    “可我為什麽要幫你？幫你，對我來說，沒什麽好處吧？
    說不定還會丟了性命！”
    見他故意調侃，又恢複了老頑童的本性，燕落月微微一梗，輕輕一哼，開始給陳玉壺畫大餅：
    “怎麽沒有好處！”
    “你幫我，我當然會回報你，比如，不揭穿你的身份，讓你能在這幽冥城繼續過安生日子。”
    “就這？”
    “不夠！”
    燕落月撐著下巴，撅著屁股，胳膊靠在櫃台上，看著石臼裏的藥材碎末，靈光一閃，想起剛才毒姬說的菩提花，平靜的掀起眼皮：
    “您可不要得寸進尺，我燕落月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陳玉壺絲毫不怕她的威脅，隻是直直的盯著她，兩人僵持了片刻，還是燕落月先退了一步：
    “算了，那您想要什麽？”
    “交易嘛，可以商量的！”
    “我要一個人情，以無回閣閣主為名義的人情！”
    此話一出，燕落月神情突變，玩味的看著陳玉壺，咬了咬牙根，冷冷一哼，漠然的站直了身體，右手握住了腰間的無回劍。
    她沒有第一時間說給不給，而是說起了另一個話題，調皮的歪了歪頭，詢問道：
    “壺老，您研製玲瓏心，是為了救誰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