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枝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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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瀾慢慢地將被勒得發紅的手腕往袖中縮去。
粗糙的麻繩深深嵌進皮肉裏,她忍著刺痛,一點點磨蹭著,直到袖中的銀簪冰涼的觸感貼上指尖。
近日常出入宮宴,她最趁手的匕首不便攜帶,索性在廣袖中藏了這支特製的簪子。
簪尖薄如蟬翼,十分鋒利。
她指尖一挑,簪尖抵住繩結,輕輕一劃,麻繩便無聲地斷了一截。
突然,門外傳來靴底碾過碎石的聲響。
蘇清瀾迅速將簪子滑回袖中,背靠潮濕的磚牆垂下頭。她調整呼吸,讓胸口的起伏歸於平緩,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仿佛仍陷在昏迷中。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潮濕的黴味混著外頭的冷風灌了進來。
腳步聲雜亂,至少有兩個人。
"主子,宇文家那邊鬧得太凶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怎麽把人送出去?"一個粗獷的聲音壓低著嗓子說道,語氣裏透著不安。
"不急!"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回應,"讓他們查,等他們查夠了,我們再動手。"
——是王景翰!
蘇清瀾心頭一凜,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蘇清瀾暗自鬆了口氣——暫避,就說明目前尚無危險。
至於後續會被轉移至何處,她毫無頭緒,但料定絕非善地。
必須在此處了結所有隱患!
此刻她仍閉目佯裝沉睡,不敢輕舉妄動,唯恐露出破綻。
她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正在審視自己,仿佛毒蛇的信子舔過皮膚。
蘇清瀾心跳微滯,卻仍保持著均勻的呼吸節奏。
王景翰隨意踢了地上的蘇清瀾一腳,看她身子晃了晃卻仍舊沒醒,“怎麽搞的,誰弄得,下手這麽狠!人到現在都還不醒!”
"主子,咱把事情辦妥就行了,管她醒不醒呢!"一個粗啞的聲音諂媚道,"隻要是活的,不耽誤您的大事就成!"
王景翰突然發出一聲獰笑,那笑聲在地牢裏回蕩,令人毛骨悚然:"說得對,無所謂。隻要別死透,或者讓她生不如死——"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卻更顯可怖,"我的忽蘭就會開心。"
另一人低低笑了兩聲,隨即有人謹慎開口:“主子,此處當真萬無一失?”
“何須多慮。”王景翰語氣中透著勝券在握的從容,“滿朝文武誰會想到,他們要找的人就藏尚書府上?退一萬步說——”他忽然壓低嗓音,“縱使他們真敢去官家府上來搜,這暗室的存在也無人知曉。”
侍從立刻躬身:“主子神機妙算。”
“記住,”王景翰突然斂了笑意,“此事關乎全局,稍有差池便是滿盤皆輸。待城中風聲不這麽緊了,立即按原計劃行事,將她送走。”
“是!”那人低低應下,然後從竹籃中取出清水與飯食,緩步移至蘇清瀾身側,將兩隻粗瓷碗擺在她麵前。
"現在要把她弄醒,鬆開繩子吃點東西嗎?別還沒被弄出去,倒是先餓死了!"
"不必。"王景翰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綁著又怎樣?她那張利齒伶牙的嘴,不是還能動彈嗎?"
他語氣陡然轉冷,"這些時日,本少爺在她這張嘴上吃的虧還少嗎?"
頓了頓,他忽然撫掌輕笑:"說來,讓這位金枝玉葉學著犬彘之態進食,若是傳到公主耳中......想必殿下定會很開心!"
暗室中頓時響起兩聲心照不宣的獰笑,在幽閉的空間裏格外刺耳。
"主子英明!"那人拍完馬屁後就隨著王景翰一起離開了。
待門外腳步聲徹底消失,蘇清瀾才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地麵上擺著兩隻粗陶碗——一碗清水,一碗冷飯。
她暗自慶幸王景翰至少沒端來更不堪入目的食物。
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此刻無論是發餿的殘羹還是黴變的醃菜,她都不得不咽下去,這具身體需要維持最基本的體力。
什麽閨閣千金的矜持,什麽世家小姐的傲骨,在生存麵前都顯得可笑。
隻要留著這口氣,總有連本帶利討回來的那天。
蘇清瀾的目光再次掃過四周,心中暗驚——這裏竟是尚書府!王景翰倒有幾分算計,深諳"最危險處即最安全處"的道理。
誰能料到,滿城搜捕的蘇清瀾,就被藏在戒備森嚴的尚書府內?這般膽大包天的安排,確實出人意料。
可轉念一想,這反而讓她的處境更為棘手。
尚書府高牆深院,守衛森嚴,外人想要尋到此處,怕是難如登天。
沈妙垂眸凝視著麵前那碗清水與白飯,神色平靜。
她緩緩鬆開手腕上的繩子,卻並未將其割斷——不能讓王景翰察覺她手中藏有利器。
她低頭吃著白飯,忽然動作一頓,察覺到一絲異樣。
蘇清瀾伸手撥開飯粒,從中翻出一張卷起的紙條。
展開一看,上麵是一行熟悉的字跡:
「安心等待,位置尚未確認。」
是青鸞的手筆。
看來青鸞已潛入尚書府附近,但正如王景翰所言,這間密室極為隱蔽,難以輕易尋到。
若貿然帶人大肆搜查,恐怕會激怒王景翰,逼他提前對沈妙下殺手。
因此,青鸞必須先行確認密室的具體位置,再謀劃營救之策。
外麵,大周皇帝震怒。
堂堂帝都汴京,竟有人膽敢劫持當朝公主!
更令龍顏大怒的是,此事偏偏發生在赤瀾國使團尚未離京之際,簡直是在向天下宣告:汴京城內賊寇橫行,連皇室貴胄都不得安寧。
皇帝雖準許宇文府全力搜捕,但宇文家幾乎掘遍了汴京每一寸土地,蘇清瀾卻如人間蒸發,綁匪更是銷聲匿跡。
汴京城內,官兵的搜查已如犁庭掃穴般將百姓居所翻了個底朝天。
當搜查的矛頭不得不轉向定京官邸時,朝堂上下頓時暗流湧動——那些朱門高牆之後,牽動著多少權貴的私密之事。
所以,皇帝不會下旨搜尋,說不好聽的,又不是嫡親的公主,一個名義上的公主而已。
汴京城內,士兵日夜巡邏,街巷間戒備森嚴。
這般森嚴的守衛雖讓城中治安好轉,卻令蘇家人如坐針氈,心中焦灼更甚。
密室外,隱約傳來壓低的人聲。
蘇清瀾屏息凝神,側耳細聽。
"宇文家盯得太緊,我們根本找不到機會把人送出去。"
王景翰沉默片刻,聲音裏透著焦躁:"不行!忽蘭公主已經對我失去耐心了!她才不管現在是什麽局麵,隻要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