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日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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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白眉頭緊鎖,這幾日蘇清瀾的狀態令他隱隱不安。
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悲痛欲絕,表麵看似一切如常,卻開始瘋魔般地鑽研“起死回生”之術。
“什麽術法?”邱白再三確認。
“起死回生!”蘇清瀾斬釘截鐵。
“——起死回生!”她再次重複,字字鏗鏘。
邱白終於確信自己沒聽錯,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帶上一絲無奈。
他雖被民間譽為“九針聖手”,傳言能憑九根金針從閻王手中奪人,再重的病症也有一線生機——可那終究是凡人之術。
起死回生?
他終究是人,不是神。
蘇清瀾的醫術其實深不可測,隻是她極少在人前顯露。即便想救人,也總是借邱白之手診治,自己隱於幕後,不動聲色。久而久之,反倒讓邱白平白得了個“九針翁”的絕世名醫稱號。
邱白心中始終有兩樁疑惑:
其一,這小丫頭一身精妙醫術,究竟從何處學來?
其二,既有如此本事,為何甘願藏身人後,不親自揚名立萬?
可多年過去,他依舊未能參透其中緣由。
邱白長歎一聲,語氣沉重:“丫頭,你既是醫者,就該明白——治病救人的前提,是那人尚存一息。無論是氣若遊絲,還是回光返照,總歸要有一線生機。可蕭家那孩子……”他頓了頓,終是狠心道,“他早已沒了氣息,身軀都冷了。”
蘇清瀾一雙帶著些希望的眸子,忽然間,滅了。
蘇清瀾跌跌撞撞地闖進飄香樓,木然抬頭望向二樓。她踩著虛浮的步子,徑直要了那間包廂,那是蕭逸塵一劍削了猴子腦袋的地方。
滿桌珍饈漸冷,她卻隻盯著身側空蕩蕩的椅子。檀木椅背上似乎還能看見那人懶洋洋倚在上麵的影子。
心口突然像被冰錐捅穿,原來悲痛也會醉人,像陳年烈酒般後知後覺地燒穿五髒六腑。
眼淚無聲地滾落,在錦緞衣襟上洇出深色的花。
哭給誰看呢?再不會有人為自己心疼,為自己擦幹眼淚了。
忽然一方雪緞帕子遞到眼前。蘇清瀾恍惚看見那隻熟悉的手,修長如玉的指節,虎口處有習劍磨出的繭,連遞帕子的角度都與記憶分毫不差。
"蕭..."她猛地抬頭,卻撞進一片妖冶的紫色眼眸裏。
拓跋子衿正俯身看她,黑發如瀑垂落肩頭,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罕見地帶著幾分躊躇。
見她不接,竟親自用帕子輕拭她淚痕。
"滾開!"蘇清瀾突然暴起打落帕子。
方才湧到喉頭的狂喜,此刻全化作淬毒的失望。
本來年後拓跋子衿就要回赤瀾了,與大周的和親最終成為了泡影,赤瀾與大周遲早要一戰了。
可是拓跋子衿得知蕭逸塵死了。
他不信,知道他看到了蘇清瀾悲痛的身影,這才肯定,蕭逸塵確實是死了。
赤瀾的心腹大患解決了一個,就剩宇文家了!
拓跋子衿想著趕緊回去,把赤瀾的事情要好好安置一番了!對大周,就要趁虛而入,可是離開的步伐終於還是停了!
從來和親開始,拓跋子衿對蘇清瀾就一直在觀望著,他親眼看到蘇清瀾的狠,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從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容貌開始 ,就讓拓跋子衿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
這哪裏是什麽嬌弱貴女?分明是淬了毒的荊棘。她智謀百出卻又心存善念,護短時像隻炸毛的幼獸,誰敢碰她珍視之物,便不死不休。
所以拓跋子衿始終克製著。即便無數次想折斷她羽翼,最終卻連她身邊一隻螻蟻都未動過——他太清楚,脅迫隻會讓這株帶刺的花徹底枯萎。
拓跋子衿發現自己變了。
曾經流連花叢的興致消散殆盡,如今唯一能勾起他興趣的,隻有暗衛每日稟報關於蘇清瀾的點點滴滴,她晨起時綰發的姿勢,用膳時偏愛的菜色,甚至不經意間的一句歎息,都令他反複咀嚼。
占有欲在心底瘋長,像毒藤般纏繞心髒。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幾乎要下令將人強行擄來。可他又生生忍住,他要的不隻是她的人,更要那顆鮮活跳動的心完完整整屬於自己。
當發現蘇清瀾與蕭逸塵兩情相悅時,拓跋子衿整個人都陰沉了幾分。那些輾轉難眠的夜裏,全是在謀劃如何斬斷這段情絲。
現在好了。命運終究站在他這邊。
既然蕭逸塵死了,那麽蘇清瀾就是自己的。
蘇清瀾眼底凝著霜,起身便要離開。
拓跋子衿卻橫跨一步擋在她麵前。
他身量極高,蘇清瀾堪堪隻到他肩頭,像株被山影籠罩的雪鬆。
她向左邁步,那襲紫袍便跟著左移。她往右繞行,他的身影又截斷她去路。
"聽說..."他俯身時烏發垂落,帶著鬆木冷香,"你近日在尋件稀罕物?"
"讓開。"蘇清瀾終於抬眼,眸光比刀鋒更冷。
蘇清瀾推他的胸膛。
拓跋子衿低笑出聲,任由她推得自己後退半步,卻又立刻逼近,這次幾乎將她困在牆角:"若我偏要攔呢?"
寒光乍現。
一柄青鋒劍突然橫在拓跋子衿頸側。
宇文硯清的聲音自後方幽幽傳來:"小侯爺,借過。"
劍刃隨著話音輕輕下壓,在蒼白的皮膚上壓出一道紅痕。
宇文硯清的青鋒劍如遊龍出鞘,拓跋子衿旋身避讓。
蘇清瀾得了空隙就要走。
忽然拓跋子衿說道:“我有你要的東西。”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能讓你夜不能寐的東西。"
蘇清瀾冷笑:"小侯爺的玩笑話,留著回去哄赤瀾的姑娘吧。"
拓跋子衿輕撫袖口,淡淡道:"三日後我便啟程,你隻剩這些時日。若再遲疑,你所求之物——"
他頓了頓,眼尾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會與我一樣,永遠消失在你眼前。"
大年初五的夜風卷著爆竹殘屑,這短短五日,竟像耗盡了半生光陰。
宇文硯清在月色下攥住蘇清瀾微涼的手腕,指尖在她腕間摩挲著檢查:"可有傷著?"
"隻是乏了。"蘇清瀾蒼白的唇彎成新月。
青石板路上,繡鞋踏碎薄霜的聲音格外清晰。
宇文硯清始終落後半步,直到蘇清瀾有些踉蹌。
他忽然蹲下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