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城比想象中更早出現。
    夕陽西下時，眾人站在山坡上俯瞰這座灰蒙蒙的城鎮。本該熱鬧的傍晚時分，城門處卻隻有零星幾個行人，而且都低著頭快步行走，仿佛在躲避什麽。
    "不對勁。"赤霄眯起眼睛，"城牆上的守軍呢？"
    白芷取出九色茶盞，盞中茶水映出的景象讓所有人變色——整座城籠罩在淡綠色的霧氣中，每間屋頂都飄著細如發絲的綠色光線，如同一個巨大的...
    "蛛網。"阿椿害怕地抱住母親的腿，"城裏有個大蜘蛛嗎？"
    陸荼眉心的印記突然刺痛。他隱約看到城中央有棵虛幻的巨樹影子，樹下坐著個穿綠袍的人影，正低頭"編織"那些光線！
    "不是蜘蛛。"他聲音幹澀，"是另一個守茶人...被汙染了。"
    母親突然從行囊中取出四枚木符："含在舌下，能暫時隔絕茶瘟。"
    赤霄檢查著劍柄上的青藤："直接殺進去？"
    "先找地方落腳。"白芷指向城西的一處宅院，"那裏沒有綠線。"
    入夜後，眾人翻牆進入那間廢棄宅院。院子裏雜草叢生，但奇怪的是，所有植物都保持著詭異的活力——明明已是深秋，牆角的野菊卻開得正豔。
    "有人用茶氣滋養這裏。"白芷撚起一撮泥土，"很純淨的力量。"
    正屋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提著燈籠走出，燈光映出她布滿皺紋的臉："老身等了你們...整整三天。"
    陸荼瞬間繃緊身體——老婦人的瞳孔是正常的黑色，但脖頸處隱約可見青葉紋路！
    "別緊張。"她咳嗽著轉身，"要救這座城，就跟我來。"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廚房的灶台下。沿著潮濕的台階下行，眾人來到一個圓形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著個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她的胸口插著半截翠綠的樹枝！
    "我孫女。"老婦人顫抖著撫摸女子的額頭，"七天前去城中央的茶樓喝了一杯"神仙茶"，回來就..."
    白芷上前檢查，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她體內在生長茶母樹的幼苗！"
    陸荼看向老婦人："您也是守茶人？"
    "曾經是。"她解開衣領，露出心口處——那裏的皮膚下，隱約可見細小的根須在蠕動！"老身用最後的茶靈困住了她體內的種子，但撐不了多久了。"
    赤霄的劍突然指向角落："誰在那裏？"
    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當月光照在他臉上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竟是本該死在黑水崖的...荼淵！
    6）
    荼淵的樣子比鬼還可怕。
    他的左半邊身體完全木質化，右半邊則布滿潰爛的傷口。最駭人的是胸口——那裏鑲嵌著半塊茶壺碎片，正是天工坊的混沌壺殘片！
    "別那麽緊張。"他聲音嘶啞，"我現在和你們一樣...都是茶祖想要抹殺的對象。"
    老婦人顫巍巍地擋在孫女前："是他幫老身設下這個結界。"
    陸荼掌心的茶葉突然劇烈發燙。他強忍疼痛質問："城中央那棵虛影樹是怎麽回事？"
    "是冥茶玄霜的殘靈。"荼淵靠在牆邊喘息，"茶祖汙染了它，現在它正通過"神仙茶"把普通人變成養料。"
    他掀開衣袍，露出腹部一個恐怖的傷口——裏麵不是內髒，而是一團蠕動的綠色根須！
    "看到了嗎？這就是侍奉茶祖的下場。"根須突然刺破皮膚，如活物般扭動，"他在回收所有分散的力量...包括我這樣的失敗品。"
    白芷突然舉起九色茶盞："證明你的誠意。"
    荼淵苦笑，伸手按在盞口。一縷綠光被強行抽出，盞中立刻浮現畫麵：城中央的茶樓地下，數百個被根須纏繞的"人繭"整齊懸掛，每個繭中都隱約可見掙紮的人形...
    "明天日出前，這些繭就會成熟。"荼淵收回手，"屆時整座城都會變成冥茶的苗床。"
    阿椿突然指著畫麵一角："那個人...在喝茶？"
    眾人凝神看去。在可怖的人繭背景前，竟真有個綠袍人悠閑地品茶。當他抬頭"看"向眾人時，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眩暈——
    那是張與陸荼七分相似的臉！
    "冥茶守茶人...陸羽。"母親聲音顫抖，"你的...外祖父。"
    7）
    地窖陷入死寂。
    陸荼盯著茶盞中的影像，記憶閃回幼時——母親確實從未提過外祖家的事。每次詢問，她隻說"他們與茶道走了不同的路"。
    "三十年前，陸羽是八大守茶人中最強的一位。"老婦人打破沉默，"直到他發現...茶祖能賦予永生。"
    她顫巍巍地取出一卷竹簡。展開後，上麵記載著觸目驚心的內容：陸羽為了延續將死的愛妻，主動讓茶祖寄居體內，代價是每年需要獻祭一個血親！
    "你母親是唯一逃出來的。"老婦人看向陸荼，"所以她從不讓你接觸茶道。"
    荼淵腹部的根須突然暴長幾寸。他悶哼一聲，用力將混沌壺碎片按得更深："沒時間追憶往事了...要阻止冥茶複蘇，必須毀掉它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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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棵虛影樹？"赤霄握緊劍柄。
    "不，是這個。"荼淵指向昏迷女子胸口的綠枝，"每個飲茶者體內都會生長幼苗，它們共同組成了虛影樹。"
    白芷檢查綠枝後臉色大變："它們在共享生命！毀掉核心會害死所有被寄生的人！"
    陸荼突然走向石台上的女子。在眾人反應過來前，他一把拔出那截綠枝！
    "你幹什麽？！"老婦人尖叫。
    想象中的死亡並未降臨。女子胸口的傷口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清亮的茶湯。更神奇的是，陸荼掌心的八片殘茶中，代表冥茶的葉子突然煥發生機，與綠枝融為一體！
    "我明白了..."他抬頭看向母親，"九脈茶母樹從未真正死去——它們隻是分散在守茶人體內！"
    荼淵突然劇烈抽搐起來："來...來了！"
    地下室突然震動，頭頂傳來根須鑽透地層的聲響。陸荼將新生的冥茶葉按在眉心，青銅印記頓時青光大盛！
    透過地窖的牆壁，他看到整座城的景象——無數綠色絲線正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而線的另一端，是那些被寄生者驚恐的臉...
    "茶祖在加速收割！"白芷撐起九色茶盞結界，"必須立刻..."
    陸荼已經衝向台階："去茶樓！"
    8）
    青霖城的街道空無一人。
    越靠近中央，空氣中的茶香就越濃烈到刺鼻。沿途的房屋門窗緊閉，但透過縫隙，能看到裏麵呆立的人影——他們的眼睛全都變成了茶葉狀！
    "被控製了。"白芷的茶盞映出那些人胸口的綠光，"像提線木偶。"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茶樓終於出現在眼前。那是一座三層木樓，每層簷角都掛著綠色的燈籠。最駭人的是，整棟建築的外牆爬滿了粗壯的根須，如同被巨蟒纏繞！
    "虛影樹的實體化..."荼淵痛苦地彎腰，"我能感覺到...陸羽就在裏麵。"
    赤霄的劍突然發出嗡鳴。眾人回頭，發現來時的街道上，數十個被控製的居民正機械地逼近。他們手中拿著各種農具，額頭的青斑閃爍著綠光...
    "我帶阿椿和伯母斷後。"赤霄劍鋒燃起血色，"你們去解決核心！"
    陸荼剛要反對，母親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相信她。"她的眼中閃著決絕的光，"我們陸家...該做個了斷了。"
    白芷將九色茶盞塞給赤霄："撐不住時就摔碎它！"
    三人衝向茶樓。就在踏入大門的瞬間，陸荼聽到鼎中傳來茶祖的冷笑：
    "你終於來了...我的容器。"
    9）
    茶樓內部比外麵看著大十倍。
    無數根須從天花板垂落，末端懸掛著半透明的人繭。地麵鋪滿厚厚的茶葉，踩上去會滲出綠色汁液。大廳中央，一棵由光影構成的巨樹拔地而起，樹下坐著個綠袍老者。
    "外孫。"陸羽抬起頭，露出與陸荼相似的眼睛，"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手中捧著一杯茶，杯中不是茶水，而是濃縮的綠色靈光！
    白芷立刻結印防禦："小心！那是..."
    "冥茶本源。"陸羽輕啜一口，"也是你母親當年拒絕繼承的力量。"
    陸荼看向四周。那些人繭中，不少已經能看到清晰的人形輪廓——他們胸口都延伸出一根綠線，連接著陸羽手中的茶杯。
    "用親族的命延續自己..."陸荼掌心的茶葉突然發燙，"你也配稱守茶人？"
    陸羽大笑，笑聲震得人繭紛紛搖晃："茶道本就是你吞我、我吞你！"他突然指向陸荼眉心，"就像你體內正在蘇醒的那個存在！"
    神農鼎突然從陸荼腰間飛出，懸在兩人之間。鼎身上的紋路與陸羽手中的茶杯產生共鳴，竟開始互相吸引！
    "看啊，它多渴望回歸..."陸羽陶醉地起身，"隻要融合九脈本源，就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截青藤突然從背後刺穿他的胸膛——是阿椿！小姑娘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手中緊握著劍茶母樹的枝條！
    "不準欺負我哥！"
    陸羽驚愕地低頭，看到胸口的青藤正瘋狂吸收杯中的綠光。更可怕的是，阿椿的眉心浮現出與陸荼一模一樣的青銅印記！
    "雙生子..."他嘶吼著後退，"原來神農血脈分成了兩份！"
    白芷趁機拋出九色茶盞的碎片。青光炸裂間，陸荼飛身上前，一掌拍在陸羽天靈蓋——
    八片茶葉的虛影從他掌心浮現，如利刃般刺入老者體內。陸羽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綠色光點，被神農鼎盡數吸收。
    整座茶樓劇烈搖晃，人繭一個接一個破裂。陸荼抱起昏迷的阿椿，發現她眉心的印記正逐漸隱去...
    "走！"白芷拽著他衝向大門，"這裏要塌了！"
    街道上，赤霄和母親背靠背站著，周圍倒伏著數十個昏迷的居民。看到三人衝出，赤霄劍鋒一轉："解決了？"
    陸荼剛要回答，城中央突然傳來巨響。那棵光影巨樹衝天而起，在夜空中炸成漫天綠雨。每一滴"雨"落到的地方，被寄生者額頭的青斑都隨之消失...
    荼淵踉蹌著走來，腹部的根須已經枯萎："這隻是開始...其他七座城也..."
    他的身體突然僵住，胸口殘餘的混沌壺碎片自行飛出，落入神農鼎中。隨著一聲輕響，鼎身上的紋路又亮起一道。
    "二器歸位..."
    茶祖的聲音在每個人心底響起。陸荼低頭，發現掌心的茶葉中，代表冥茶玄霜的那片已經完全複蘇，而劍茶紅葉的邊緣，血色又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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