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漠的風沙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陸荼裹緊麻布鬥篷，眯眼望向遠處那座被黃沙半掩的古城。荒茶古城——二十年前茶道大戰的遺址，如今隻剩斷壁殘垣，以及……傳說中最後一棵活著的荒茶母樹。
    "確定是這裏？"赤霄的劍柄上纏著防沙的麻布，聲音悶在麵巾後，"連根草都沒有。"
    白芷取出九色茶盞，盞中茶水映出的卻不是倒影，而是一幅模糊的畫麵：黃沙之下，無數根須如巨蟒般蠕動，匯聚向古城中央的一口枯井。
    "荒茶古塵的特性是"返祖"。"她輕聲道，"能在最惡劣的環境裏保持純淨。"
    阿椿突然拽了拽陸荼的衣角："哥，井裏有東西在發光！"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被風沙模糊的古城輪廓。但陸荼掌心的荒茶殘葉確實在發燙——這片葉子比其他殘葉更古怪，幹枯如化石，卻重若金石。
    "分頭行動。"陸荼將阿椿交給母親，"我和赤霄去枯井，白芷保護她們在城外接應。"
    母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記住，荒茶守茶人叫"塵"。"她的木珠手串又少了一顆，"如果他還在……應該已經不認識任何人了。"
    穿過坍塌的城門，陸荼踩到了第一具"屍體"。
    那是個跪拜姿勢的幹屍，雙手捧著一碗沙土，碗中竟長著一株三寸高的小茶樹！更詭異的是，幹屍的胸口有個大洞，洞裏不是骨骼，而是交織的茶樹枝條。
    "整座城的居民都……"赤霄用劍尖挑起另一具幹屍的衣領，露出同樣的空洞。
    陸荼蹲下身，指尖輕觸那株小茶樹。觸碰的瞬間，幹屍突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窩裏閃過綠光！
    "小心！"
    赤霄的劍斬下幹屍頭顱，斷頸處噴出的卻是渾濁的茶湯。更可怕的是，周圍所有幹屍同時"活"了過來，機械地轉向兩人！
    "是荒茶的"根傀"！"陸荼拉起赤霄就跑，"別被他們的茶湯碰到！"
    成百上千的幹屍從沙土中爬出，動作遲緩卻堅定不移。他們捧著各式茶具，碗中、壺裏、杯底……全都盛著那種詭異的渾濁茶湯。
    赤霄揮劍斬開一條路，劍氣所過之處，幹屍如割麥般倒下。但不過幾個呼吸，那些殘肢斷臂又自行拚接，重新站起！
    "砍不死？"她喘著粗氣後退。
    "用這個！"陸荼拋來一片劍茶紅葉。
    紅葉沾血的瞬間，赤霄的劍刃燃起血色火焰。這次被斬的幹屍直接化為灰燼，再也無法重組。
    兩人趁機衝向中央廣場。越靠近枯井，地麵越潮濕，最後竟踩出了水聲——可明明是在沙漠中央！
    枯井比想象中更詭異。
    井沿不是圓形，而是八邊形，每邊刻著不同的古老茶紋。井中沒有水，隻有一團懸浮的灰色霧氣，霧中隱約可見細小的晶體閃爍。
    "荒茶古塵的本源。"陸荼掌心殘葉幾乎要燃燒起來，"被汙染了。"
    赤霄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有人。"
    井對麵的斷牆後，慢慢走出個披著破舊茶袍的人影。鬥篷下不是人臉，而是一張木質麵具，麵具上刻著與井沿相同的茶紋。
    "塵？"陸荼試探著呼喚。
    人影靜止了一瞬，突然暴起！破茶袍下伸出數十根尖銳的茶樹枝，如長矛般刺來！
    赤霄橫劍格擋，金鐵交鳴聲中，她連退三步——那些樹枝竟比精鐵還硬！
    "他已經完全茶化了。"陸荼拋出神農鼎，鼎身青光勉強逼退樹枝，"小心別被——"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裂開！一條水桶粗的茶根破土而出，將赤霄攔腰纏住，狠狠砸向枯井！
    "赤霄！"
    陸荼飛身去救，卻被"塵"的樹枝刺穿肩膀。劇痛中，他看到赤霄在半空扭身，斷劍精準插入茶根，借力翻身落在井沿上。
    就在她落腳的瞬間，井中灰霧突然沸騰，一隻巨大的木質手臂探出，抓向她的腳踝！
    赤霄的斷劍砍在木質手臂上，隻迸出幾點火星。
    更糟的是，井沿的茶紋開始發光，形成無形的束縛，將她牢牢定在原地！
    "血茶同契！"陸荼忍痛割破手掌，鮮血灑在鼎身。
    青光暴漲，鼎口噴出一道金綠色光柱，直擊井中巨臂。木質手臂被灼燒得"滋滋"作響，卻仍不鬆手，反而拽著赤霄一點點下沉！
    "塵"的攻擊也越發瘋狂。他的茶樹枝刺穿陸荼左腿，貪婪地吸食著流出的血液。每吸一口，樹枝就更粗壯一分，而陸荼的視野就更模糊一分……
    要死了嗎……）
    恍惚間，他聽到阿椿的喊聲。小姑娘不知何時衝進了戰場，手中高舉那顆星茶種子！
    純淨的銀光如月華灑落，所照之處，茶樹枝條紛紛退縮。"塵"發出痛苦的嘶吼，木質麵具"哢"地裂開一道縫。
    借著這瞬息的機會，陸荼撲到井邊，一把抓住赤霄的手："抓緊我！"
    血茶同契的力量在兩人之間奔湧。赤霄身上的茶葉紋路全部亮起，竟暫時抵消了井沿的束縛！她猛地發力，斷劍狠狠劈在巨臂關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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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
    木質手臂齊腕而斷，斷麵噴出的不是汁液，而是……滾燙的沙粒！
    枯井劇烈震動，灰霧中傳出憤怒的咆哮。
    斷臂迅速沙化，被風一吹就散了。更驚人的是，那些沙粒在空中重組，竟形成一行懸浮的文字：
    "茶祖竊我脈，塵心鎮古井。"
    "塵"突然停止攻擊。他顫抖著撫摸裂開的麵具，從縫隙中露出一隻渾濁的人類眼睛："你們……不是茶祖的人？"
    陸荼強忍失血眩暈："我們是來救荒茶一脈的！"
    麵具徹底碎裂，露出下麵那張半人半木的臉。塵的左眼還能轉動，右半邊卻已經完全茶化，皮膚下可見細密的茶紋脈絡。
    "晚了……"他的聲音像風吹過幹裂的木頭，"荒茶母樹早就被改造成了"沙噬"……"
    井中灰霧突然擴散，在空中形成一幅畫麵：二十年前，茶祖的使者將一顆綠色種子植入母樹根部。從此，這棵本應淨化萬毒的靈樹，變成了吞噬生命的怪物！
    "我把自己種在井裏……用最後的人性鎮壓它。"塵的木質部分開始崩解，"但現在……"
    他猛地將陸荼推開："跑！它醒了！"
    整個古城開始下沉！
    地麵像流沙般塌陷，無數茶根從地底伸出，瘋狂纏繞一切活物。阿椿的星茶種子發出刺目銀光，勉強護住她和母親不被吞噬。
    "去井底！"白芷的聲音從城外傳來。她手中九色茶盞射出一道青光，指引向枯井方向，"母樹的核心在那裏！"
    陸荼抱起阿椿，和赤霄一起衝向枯井。塵的身體已經崩解到腰部，卻仍用殘餘的茶樹枝為他們架起一道橋。
    "用……這個……"他掰下自己一根手指——那其實是截茶枝，頂端開著朵灰色小花，"能暫時……安撫它……"
    井下的景象超出所有人想象。
    垂直的井壁其實是由無數茶根盤繞而成，每一條根須上都掛著幹屍。而在最底部，矗立著一棵十人合抱的巨樹——樹幹上布滿人臉狀的凸起，樹枝上垂掛著沙粒組成的"果實"。
    "那就是被汙染的荒茶母樹？"赤霄握緊斷劍。
    陸荼卻盯著樹下那個身影——穿星紋袍的銀輝！她閉目盤坐在樹根上，周身纏繞著綠色鎖鏈，顯然是被強行擄來的。
    "茶祖在集齊九大守茶人……"他猛然醒悟，"他要重演當年的祭祀！"
    仿佛回應他的話，母樹突然抖動。所有"沙果"同時裂開，裏麵飛出密密麻麻的茶籽，如蝗蟲般撲向眾人！
    赤霄的斷劍舞成光幕，斬落無數茶籽。但那些被劈開的籽實落地即長，轉眼就變成半人高的茶樹苗，枝丫如刀鋒般銳利！
    陸荼將塵給的小花別在阿椿衣領上："待會我引開它們，你去找銀輝！"
    "不行！"小姑娘死死抱住他的腿，"樹底下有東西！"
    她話音未落，地麵突然拱起一個大包。隨著沙土滑落，露出下麵那個龐然大物——那是條由茶根組成的巨蟒，頭部卻長著張人臉，正是之前在青霖城見過的陸羽！
    "又見麵了，外孫。"巨蟒口吐人言，"這次可沒有星茶種子救你了。"
    它張口噴出一股沙暴，風中夾雜著尖銳的茶籽。陸荼用神農鼎格擋，鼎身被擊打出無數凹痕。更糟的是，部分茶籽竟穿透青光，嵌入他的皮膚！
    "哥！"阿椿想衝過來，卻被赤霄攔住。
    "按計劃行事！"紅衣劍客將斷劍擲向巨蟒，自己空手衝向母樹，"我拖住它！"
    陸荼咬牙衝向另一側。掌心的荒茶殘葉滾燙如烙鐵，指引他向母樹主幹。隨著距離縮短，他驚訝地發現——樹幹上那些人臉，全是曆代荒茶守茶人的麵孔！
    最上方那張最新鮮的臉……是塵的。
    "你以為自己在救他們？"
    陸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巨蟒雖然被赤霄牽製，但整個地下空間都在回蕩他的話語："這些守茶人自願獻祭，隻為延續茶道不滅！"
    陸荼的手按在母樹主幹上。觸到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初代荒茶守茶人將母樹種在心口，以血肉滋養；第二代在沙漠中獨行百年，尋找純淨水源；塵在茶祖誘惑下堅守枯井二十年……
    最後一段記憶最為清晰——三天前，銀輝被強行種在樹下，她的星茶靈力正被母樹貪婪吸收，用來淨化茶祖的汙染！
    "明白了？"陸羽的巨蟒突然甩開赤霄，逼近陸荼，"茶祖不是在毀滅茶脈，而是在拯救！隻有將九脈歸一，才能……"
    陸荼突然將荒茶殘葉按在樹幹上："才能讓茶祖徹底複蘇？"
    殘葉融入樹幹的瞬間，整個地下空間寂靜了一秒。緊接著，母樹劇烈震動，所有"沙果"同時爆裂！
    銀輝猛地睜眼，星紋袍無風自動："就是現在！"
    阿椿衝到她身邊，小手按在鎖鏈上。青銅印記光芒大盛，鎖鏈應聲而斷！
    重獲自由的銀輝雙手合十，胸口浮現出那顆星茶種子的虛影。純淨的星光如瀑布般傾瀉，所到之處，茶籽紛紛枯萎。
    "不！"陸羽的巨蟒瘋狂扭動，"你們根本不懂茶祖的偉大計劃！"
    赤霄趁機撿回斷劍，劍鋒燃起血色火焰："誰管他！"
    一劍斬下，蟒首分離。但那張人臉卻詭異地笑了："殺了我又如何？茶祖已經集齊……"
    它的身體突然沙化，露出藏在內部的東西——一塊刻著茶紋的青銅碎片！
    "萬茶鼎的殘片！"銀輝驚呼，"快阻止它！"
    為時已晚。碎片化作流光，穿透土層消失不見。整個地下空間開始坍塌，沙土如雨傾瀉。
    "走！"銀輝拉起阿椿，星光開路。
    眾人拚命衝向井口。就在即將脫險時，陸荼回頭看了一眼——母樹正在崩解，樹幹上那些人臉一個個露出解脫的笑容。而最下方的根係中，隱約可見一顆灰色的茶種，正被沙粒慢慢掩埋……
    "荒茶古塵的種子！"他掙脫赤霄的手，返身衝了回去。
    "你瘋了？"赤霄想追，卻被銀輝攔住。
    "讓他去。"星茶守茶人眼中閃著淚光，"這是守茶人的宿命。"
    陸荼在沙雨中艱難前進。當他終於夠到那顆灰色茶種時，整個地下空間轟然塌陷！
    最後一刻，他看到塵的虛影對自己點了點頭，然後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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