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的浪濤在陸荼腳下平息。
    他踏著由無數茶樹幼苗鋪就的海麵緩步前行，身後拖曳著長長的光痕。新生的荼星燈懸浮在肩側，燈焰不再分色，而是呈現出純淨的琉璃光澤，映照出歸途上的每一道維度褶皺。
    九界生靈的祈禱聲穿透界壁傳來。天劍懸圃的劍修們以劍氣為香，百草靈境的藥師們煎藥為茶，九曜星天的星軌自行運轉成引路陣法。就連那些星葬族的幸存者，此刻都跪在殘破的星艦上，望著混沌海的方向怔然出神。
    "他們看不見你。"琉璃少女的虛影從燈焰中浮現，"維度歸墟者，唯有同源可察。"
    陸荼的指尖輕撫過海麵，一株幼苗順勢攀上他的手腕。葉片舒展時，浮現出九界此刻的景象——白芷正在用青玉藥刀剖開自己的藥鼎，鼎中封印著初代茶祖的一滴心頭血；赤霄傳人將本命劍插入天靈蓋，以劍魄為引接引星靈界的坐標；銀輝則撕下自己的星眸，鑲嵌在斷裂的星軌樞紐......
    "何必如此。"陸荼輕歎，"我既歸來，自當......"
    話音未落，混沌海深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律動。那種節奏仿佛某個龐然巨物正在蘇醒，每一聲脈動都引得海麵幼苗集體戰栗。最靠近聲源處的幾株茶樹突然枯萎，葉片化作暗紅粉末飄散。
    "太初之屍要提前蘇醒了。"琉璃少女的虛影開始模糊，"你的本我回歸引發了連鎖反應。"
    陸荼突然駐足。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倒映出駭人景象——那些暗紅粉末並未消散，而是在海麵重新凝聚，漸漸勾勒出一張足有歸真界大小的......人臉！
    人臉睜眼的刹那，混沌海掀起滅世狂濤。
    那不是太初之屍的麵容，而是初代茶祖！更準確地說，是被太初汙染後的初代殘念。這張巨臉上布滿星藍色的血管，左眼是暗金色的茶紋漩渦，右眼則是深不見底的暗紅深淵。
    "徒勞。"巨臉開口時，九界所有茶修同時吐血，"過濾器終將回歸濾網。"
    陸荼的琉璃燈焰突然暴漲，在身前形成屏障。聲浪撞上屏障的瞬間，他看清了更可怕的真相——初代巨臉的皮下，還有另一張正在掙紮的麵孔！
    那是星祖！
    兩位祖師的殘念竟被太初之屍糅合在一起，成了某種畸形的共生體。星祖的半張臉拚命想掙脫出來，嘴唇開合似在呼喊什麽，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原來你們......"陸荼的第三隻眼突然刺痛，"一直被困在太初體內？"
    初代巨臉突然裂開詭異的笑容。這個表情牽動皮下星祖的臉，讓後者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聰明。所以我們才需要......"
    "一個完美的容器！"
    混沌海突然被無形之力劈開。海水向兩側翻滾，露出海底那座由無數星葬棺槨堆砌而成的金字塔。塔頂擺放著一具透明的琉璃水晶棺，棺中躺著個與陸荼一模一樣的軀體！
    "你的本體。"初代巨臉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我們為你準備了......"
    "最好的囚籠。"
    琉璃棺中的軀體突然睜眼。
    那雙瞳孔一暗金一星藍，與陸荼現在的眼睛完全一致。更詭異的是，棺中人也同步坐起，隔著棺蓋與現世的陸荼對視。兩人眉心同時亮起真名——
    "荼星"
    "別信！"琉璃少女的虛影突然實體化，星藍長發如瀑散開，"那是太初用你過濾出的雜質捏造的......"
    她的警告戛然而止。初代巨臉的左眼射出一道暗金光柱，將少女當場貫穿。星藍色的血液還未濺落，就被光柱蒸發成霧，霧中浮現出令陸荼心神劇震的畫麵——
    星靈界覆滅那日，琉璃少女親手將母樹幼苗封印在陸荼本我神魂深處！
    "現在明白了？"初代巨臉的聲音帶著憐憫，"你體內的星藍血脈從來不是饋贈......"
    "是枷鎖！"
    棺中人突然拍碎琉璃棺蓋。他起身的動作引發維度震蕩，混沌海的海水瞬間蒸發三成。當這個"陸荼"完全站直時，荼星燈的焰心突然劇烈搖晃，竟有脫離控製的趨勢！
    "感受一下。"棺中人向現世的陸荼伸出手，"什麽是......真正的完整。"
    陸荼的瞳孔微微擴大。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邁步，左手指尖已經快要觸到對方。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海底金字塔突然崩塌了一角。
    某具被掩埋的星葬棺槨自行開啟，露出裏麵蜷縮的......
    另一個琉璃少女！
    新出現的琉璃少女渾身纏滿暗紅根須，卻掙紮著捧出一盞殘燈。
    燈芯處跳動著微弱的火苗，火光中沉浮著記憶碎片——初代茶祖與星祖對弈時，棋盤下還跪著個斟茶的小童。當星祖打翻燈油時，是小童用身體擋住了潑向太初之屍的大部分汙染！
    "第三位......"陸荼的第三隻眼突然流淚，"維度園丁？"
    海底的琉璃少女突然捏碎殘燈。燈焰化作無數光點穿透混沌海，每個光點都映照出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曆史——星祖的背叛是假象，初代茶祖的犧牲是表演，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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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育出能同時承載三種本源的存在！
    "你才是真正的過濾器。"棺中人的聲音突然扭曲，"我們不過是......"
    "培養皿！"
    初代巨臉突然崩解，露出其後遮天蔽日的太初本體。那根本不是常規認知中的"屍體"，而是一株通體暗紅的巨樹！樹上懸掛著無數星葬棺槨，每具棺槨都連接著不同維度的茶道體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樹幹表麵浮現著三張人臉——初代茶祖、星祖，以及......
    那個斟茶小童！
    "終於看到了？"小童的臉突然開口，聲音稚嫩卻蒼涼，"我們三個，才是最初的太初。"
    陸荼如遭雷擊。荼星燈突然脫離掌控，懸浮在三張人臉中央。燈焰分裂成三道流火，分別沒入三張人臉的口中。初代茶祖的臉開始褪去暗紅，星祖的臉恢複星藍，而小童的臉......
    則變成了陸荼的模樣！
    "不是過濾器，也不是救世主。"小童輕聲道，"是歸墟者。"
    混沌海突然靜止。所有茶樹幼苗同時綻放，花香凝成實質化的鎖鏈，纏繞住太初巨樹。樹上的星葬棺槨一個接一個開啟，每個棺中都飛出一縷茶修殘魂，融入陸荼體內。
    棺中人突然發出淒厲慘叫。他的身體開始分解，暗金與星藍的本源被強行抽離，化作兩道洪流注入陸荼的第三隻眼。當最後一絲本源轉移完成時，太初巨樹發出震耳欲聾的崩塌聲。
    "該醒了。"小童的臉漸漸淡去，"記住，你喝下的第一杯茶......"
    "從來不是拜師茶。"
    "是歸墟引。"
    陸荼猛然睜大雙眼。混沌海、太初巨樹、星葬棺槨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歸真界茶亭。石桌上擺著杯冒著熱氣的清茶，對麵坐著位鶴發童顏的老者。
    "想起來了？"老者推過茶杯，"你隻是打了個盹。"
    陸荼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沒有暗金紋路，沒有星藍脈絡，隻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亭外傳來赤霄指點弟子的劍鳴，藥田方向飄來白芷熬藥的清香。
    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大夢。
    直到他的指尖碰到茶杯，水麵倒映出的......
    是一隻緩緩睜開的第三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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