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劍閣新弟子的青磚小院投下菱格窗影。
    第三間廂房的窗紙上，映出少年晨起練劍的剪影。
    劍鋒割裂月光的刹那，他的影子突然多出一道重瞳。
    “林師弟，你的劍穗鬆了。”
    安風站在院門外，遞出從雪地裏拾起的靛藍劍穗。
    少年轉身時，右眼瞳孔閃過“問”字劍痕，又迅速隱沒在清澈的笑意裏。
    “多謝安師兄。”
    他接過劍穗的指尖滲出星砂，在繩結處凝成微型封印陣。
    安風左眼突然刺痛——時之瞳殘片映出劍穗內部三百六十根絲線全是靈脈化的記憶鎖鏈。
    “師弟何時入的門？”
    “就在師兄昏迷那三日。”
    少年腕間銀鈴輕響，每聲都讓安風識海裏的星砂移位。
    鈴鐺內壁刻著初代劍閣的鎮魔咒，此刻正以倒序方式運轉。
    夜巡的更聲從遠處傳來。
    少年忽然湊近，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古篆
    “子時三刻，藏星閣見。”
    霧氣飄散的瞬間，安風袖中的時之瞳殘片突然發燙。
    殘片表麵浮現出相同的字跡——卻是用靈燼寫就的。
    子時的梆子聲剛響第一下。
    藏星閣頂層的《劫星三變》摹本無風自動，翻到被撕毀的第七頁位置。
    月光透過殘頁缺口，在地上投出北鬥七星的倒影。
    少年踏著星影走來，足底滲出瀝青狀的暗影。
    “師兄可知，為何第七頁永遠補不全？”
    他指尖劃過書架，青銅書簡的銘文紛紛脫落，在空中重組為心魔契約。
    安風發現那些根本不是文字——是三百六十世輪回裏，自己每次剜目時的慘叫波形。
    “因為這一頁……”
    少年的左眼突然流血，血珠落地化作星砂
    “是用曆代問道者的恐懼裝訂的。”
    閣外傳來陸臨霜的劍鳴。
    少年右眼瞬間恢複正常，捧起《九霄問心錄》恭敬行禮
    “弟子在溫習心法。”
    他轉身時衣擺掃過燈台，火焰突然變成靈燼。
    灰燼裏浮出半頁契約，正是安風前世與初代心魔的交易憑證。
    契約右下角的指印，此刻正在少年後頸隱隱發亮。
    醜時的更鼓響起時。
    安風在回廊拐角撞見巡夜的林師弟。
    月光下的少年雙目清澈，正在幫廚娘尋找逃籠的靈禽。
    “師兄也睡不著麽？”
    他懷中的白羽雞突然炸毛，琉璃般的眼珠映出少年背後——那裏站著七道重疊的虛影，最前方赫然是初代心魔的“問”字劍痕。
    安風假裝揉眼，時之瞳殘片卻看到更可怕的事少年每走一步，鞋底就滲出星砂。這些星砂正沿著地磚縫隙，向劍閣所有弟子的臥房蔓延。
    “師弟的劍法，很像一位故人。”
    安風突然按住他肩膀，掌心時之瞳殘片直接貼上對方後頸的契約印記。
    少年吃痛低頭，發絲垂落的瞬間——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暴漲，化作初代心魔的持劍姿態，又迅速縮回原狀。
    “師兄說笑了。”
    少年退後兩步，袖中滑落靛藍劍穗。
    穗子墜地時，三百六十根絲線突然崩斷。每根斷絲都化作記憶碎片，顯示著安風不同轉劫身的死亡場景。
    最恐怖的畫麵裏——持劍斬殺安風第九世的，正是少年此刻模樣的劍閣弟子。
    寅時微光中。
    安風在藏劍池邊截住取晨露的少年。
    池水照出他右眼瞳孔深處初代心魔正在用星砂縫合“問”字傷痕的最後缺口。
    “師兄為何總跟著我？”
    少年舀水的玉勺突然裂開，漏出的露珠在石板上拚出北鬥七星。第七粒“搖光”的位置，浮動著青蘿殘魂的虛影。
    “這勺子是……”
    安風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將玉勺殘片刺入自己右眼。
    鮮血噴湧的刹那——初代心魔的虛影從他傷口鑽出，貪婪地吞噬那些血珠。每吞一滴，虛影就凝實一分。而少年清明的左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蒙上灰翳。
    “因為我在等啊……”
    少年的聲音突然變成雙重音調，一半清朗一半嘶啞
    “等師兄的時之瞳，幫我補完胸口的‘問’字。”
    晨光刺破雲層的瞬間。
    少年踉蹌後退，右眼傷口已愈合如初。
    隻有安風看見——他虹膜深處多了一粒星砂，正緩緩沉向初代心魔的劍痕缺口。
    “卯時該做早課了。”
    少年行禮告退時，袖中落下一張被血浸透的功課紙。
    紙上用星砂寫著
    “明日之後，再無林師弟。”
    紙背是三百六十道劍痕，恰好組成青銅巨門的微縮圖樣。
    門縫裏滲出瀝青般的物質，正在吞噬最後幾粒星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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