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兒站在四哥床邊，手指死死摳著被子邊緣。屋子裏浮著一股藥香，混在空氣裏，和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糾纏不清，像根看不見的針，紮進她胸腔深處。
    七哥縮在床尾，臉上的汗還沒幹，額角粘著幾片草葉，眼神發紅，手裏還攥著半塊桂花糕。他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
    “我……我隻是去送茶……”他的聲音有點抖，“剛走到門口，杯子就摔了。我衝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倒下了。”
    林洛兒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動作輕，卻帶著力道：“不是你。”
    腳步聲由遠及近，六哥抱著檢測儀撞開了門。他一邊喘氣一邊擰動旋鈕，指針轉了幾圈，停在“苦杏仁”的位置上。
    她的牙關咬得更緊了些。
    五哥站在窗邊，目光沉得像鐵。“有人是真不想咱們安生。”他說話時沒轉頭，手指卻一下下敲著窗框。
    大哥進來的時候臉色比誰都重：“廚房和書房都封了，醫館的大夫正趕過來。”
    林洛兒點了個頭，忽然像是想起什麽，猛地看向七哥：“你說你去廚房拿的茶？”
    “嗯。”七哥點頭，“四哥今天在書房看賬本，午飯都沒吃。我想著他肯定渴了，就給他泡了一壺。”
    “誰燒的水？”她問得快。
    “李嬸燒的。”七哥頓了頓，“我泡的。”
    林洛兒的眼神變了，眉頭輕輕一收：“李嬸最近……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有。”七哥搖頭，“她一直做事利索，手腳幹淨。”
    她沒再問他，隻是低頭盯著地上的碎瓷片和殘茶。直覺告訴她，這事不簡單。
    門外一陣喧嘩，幾個村民抬著個木箱進來，裏麵堆滿了文書和賬冊。二哥跟在後麵，臉上看不出情緒：“這是四哥這幾天整理出來的賬本。”
    林洛兒翻了幾頁，慢悠悠地合上。她抬起頭，語氣冷靜：“有人想從賬目下手。”
    五哥冷笑了一聲：“看來，不隻是毒的事。”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轉向七哥，語調緩了一些：“你先回去歇會兒吧，這裏有我們。”
    七哥倔著脖子搖頭，眼眶紅得厲害：“我不走，我要守著四哥。”
    林洛兒看著他，心裏某個地方收緊了。這孩子從小黏她，調皮歸調皮，關鍵時刻卻比誰都硬氣。
    “好。”她說，“那你先去洗把臉，換件幹淨衣裳。”
    七哥點點頭，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四哥，眼裏全是不舍。
    林洛兒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總愛撒嬌、貪玩的小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接下來幾天，林家上下都繃緊了弦。廚房換了人，每樣吃食都要過一遍檢測儀才敢端上來。
    七哥一頭紮進了賬目裏，白天黑夜地翻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連飯都忘了吃。
    林洛兒看他瘦了一圈，心疼得不行，幹脆每天早晚親自送飯過去，順帶捎些水果點心。
    “七哥，別太拚了。”她一邊剝橘子一邊說。
    “沒事。”他笑嘻嘻地接過，“我這不是為了給四哥報仇嘛。”
    她一怔，喉嚨忽然發澀。她知道，七哥雖然年紀小，但心思細膩得很。四哥待他一向溫和，教他識字，陪他玩耍，如今出了事，他心裏比誰都難受。
    那天清晨，天還沒大亮，七哥就衝進她房裏，手裏揮著幾張紙，滿臉通紅：“洛兒！我找到了！我找到線索了！”
    林洛兒揉著眼睛坐起來，迷糊地看著他：“啥線索？”
    “就是賬上的漏洞！”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我發現兩筆奇怪的支出，都是打給‘周記米鋪’的，時間也正好是我們家開始出問題的時候！”
    林洛兒猛地坐直身子，眼神一凜：“周翠蘭家的米鋪？”
    “對！”七哥點頭，“我還問過李嬸，她說最近確實有個陌生人常在廚房附近晃悠，結果第二天就沒影了。”
    林洛兒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是時候，該去找她聊聊了。”
    她立刻帶著七哥去找大哥商量，大哥聽完後思索片刻，最終點頭：“小心行事，別驚動對方。”
    當天下午，他們去了周記米鋪。
    周翠蘭見他們來了，笑容堆滿整張臉：“哎呀，這不是林家小姐和少爺嘛，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林洛兒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隨口問道：“聽說你們生意不錯？”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周翠蘭笑得更歡。
    林洛兒忽然壓低聲音：“那你知不知道，前幾天有人在我家四哥的茶裏下了毒？”
    她臉上的笑意一滯，但很快恢複如常：“哪能呢，我們哪敢惹林家啊。”
    林洛兒眯起眼睛，慢慢說道：“是嗎？那為什麽賬上有兩筆大額交易，收款方是你家？”
    周翠蘭的臉白了幾分。
    “是誰讓你做的？”林洛兒逼近一步，“你收了多少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突然扯開嗓子，“你們林家人仗勢欺人，我可不怕你們！”
    七哥冷哼一聲：“如果你不說實話，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周翠蘭身子一顫，但仍嘴硬：“你們能把我怎麽樣？我又沒證據！”
    林洛兒笑了笑，轉身就走：“沒關係，我們可以去找證據。”
    回到家裏，她立刻讓二哥查周記米鋪的資金流向，讓六哥加緊檢測設備的研發。
    而七哥，則成了賬目的主力。他不僅整理出完整的鏈條，還順著蛛絲馬跡，挖出一個隱藏更深的人。
    這件事傳開後，村裏震動不小。縣衙的人都登門拜訪，說要重用這樣的人才。
    林洛兒看著人群中的七哥，眼角眉梢全是驕傲。她悄悄走到他身邊，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七哥，你真是太棒了！”
    他紅著臉撓頭：“其實也沒那麽厲害啦……”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一陣笑聲和掌聲。
    熱鬧之中，林洛兒忽然瞥見七哥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擦傷，結著暗紅色的痂。
    她皺起眉：“你什麽時候弄的？”
    七哥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哦，那個啊……昨天晚上翻賬本的時候不小心蹭的。”
    林洛兒看著他坦然的笑容，心頭卻泛起一絲不安。
    她剛想再問幾句，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五哥的聲音：
    “不好了！周翠蘭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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