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一顫，玉鐲在皮膚上震出細密的麻癢。那聲音像從骨頭縫裏滲出來似的，剛冒個頭就斷了，餘韻卻順著脊椎往上爬。
    “怎麽了？”大哥的聲音壓得低，像是怕驚動什麽。他擱下酒碗，手已經按在刀柄上。
    “沒事。”她扯了扯袖口，布料擦過鐲子時發出沙沙的響，“就是有點累。”
    夜色濃得化不開，簷下的燈籠被風推著搖來晃去，火苗在玻璃罩裏跳成碎金。飯桌上的蒸氣混著酒香往上飄，孩子們早就鑽到角落裏瘋跑，笑聲撞在青石板上，劈啪炸開。
    小石頭蹦過來，紙鳶在他手裏晃得像片枯葉：“姐姐你看我做的！是不是像老鷹？”
    林洛兒低頭瞧那歪七扭八的竹骨紙麵，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像極了。明天天晴，你帶它去山上飛一圈，準能追上真的。”
    “那我把它抓回來！”小石頭眼睛亮得發燙。
    三哥拎起自家兒子，笑得牙白口淨：“這小子昨晚偷偷溜出去打野兔，差點喂狼。”
    小龍脖子一梗：“誰吹牛了！我練武的，狼敢叼我走？”
    五哥磨劍的手沒停：“下次出門記得帶上我給你打的匕首。”
    “早帶著呢！”小龍唰地掏出一把短刃，在火光裏翻了個亮。
    林洛兒看著他們父子倆，胸口像被人塞了團曬暖的棉花。這些孩子，一個個都躥得比屋簷還高了。有的開始跟著管賬，有的已經在訓練場教新人，連站姿都透著股狠勁兒。
    另一邊，小寶和文淵又杠上了。卷軸在他手裏抖得嘩啦響：“這是水力機關！裝好了後山磨坊自己就能轉，不用人推！”
    文淵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水流不夠，齒輪比例也錯。硬上會把結構反噬崩塌。”
    “哎喲你怎麽這麽掃興！”小寶急得直跺腳，“我這不是還在改嘛……等等——”話說到一半，六哥的手掌突然拍在他腦門上。
    “偷圖紙了吧？”
    “哪有！這是我根據你的筆記改的！”小寶脖子一縮，眼神往牆角瞟。
    六哥眯著眼：“真的？”
    “真的！”小寶拍胸脯，“我發誓！”
    “那你得賠我把圖還原。”
    “行行行……”他苦著臉應了聲，轉身就溜，生怕多說一句對方反悔。
    林洛兒看著這群孩子鬧騰，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在哥哥們中間鑽來鑽去，被寵得連磕破點皮都有人背。
    她忽然有些恍神。
    時間真快。
    當初那個穿越來時連筷子都不會使的小丫頭，現在居然成了這群孩子的姑姑。她的哥哥們也都成了家裏的頂梁柱，各自有了娃，撐起了林家這一方天地。
    她轉頭看大哥，他正和幾個村民說話，語氣還是那麽沉穩。他兒子林承宇坐在旁邊聽著，偶爾插兩句，聲音輕，卻透著股少年才有的銳氣。
    那是未來的主心骨。
    她心頭一熱。
    風掠過屋簷，燈籠輕輕晃了一下。那一瞬，她瞥見腕上玉鐲的裂紋更深了些。她不動聲色地把手藏進袖子裏。
    “姐姐，你在想啥？”小石頭拉著她的衣角問。
    “沒什麽。”她揉了揉他的頭發，“隻是覺得你們都長大了，真好。”
    “我們當然會長大！”小石頭挺起胸膛，“以後我也要像我爹一樣厲害，保護大家！”
    “你先把你那隻飛雞搞定吧。”三哥在一旁咧嘴笑。
    “那叫戰雞！”小石頭臉紅脖子粗。
    一陣哄笑。
    笑聲還沒散盡，遠處傳來一聲貓頭鷹叫——不對勁。
    村子裏根本沒有這種鳥。
    林洛兒的笑容僵在臉上，耳朵微微動了動，捕捉到一絲空氣撕裂的聲響。
    她猛地起身，動作幹淨利落。
    下一秒，一支黑羽箭釘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箭尾還在嗡嗡震動。
    空氣仿佛凝住了。
    孩子們迅速圍到大人身邊，動作熟練得像是演練過無數次。
    五哥第一個衝出去，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中。
    大哥緩緩環視四周，聲音冷而穩：“進屋，關窗。”
    林洛兒卻站著沒動，盯著那支箭，眼神像淬了冰。
    腕上的玉鐲再次震動，這次不是麻癢，是刺痛。
    她咬緊牙關，手指攥得指節泛白。
    “姐姐？”七哥皺眉看著她。
    “沒事。”她笑了笑，轉頭看向孩子們，“你們怕不怕？”
    “不怕！”一群小孩齊聲喊，聲音脆得像敲鍾。
    她點點頭，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龐。
    這些孩子，聰明、勇敢、倔強，繼承了林家人最硬的骨頭，也有自己的鋒芒。
    哪怕風雨欲來，她也相信，林家的下一代，能撐住這片天。
    “很好。”她低聲說，“那我們就等著，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夜色更深了。
    風吹過林間，枝葉簌簌作響。
    燈火依舊明亮，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看不見的緊張。
    一個身影悄然立於屋脊之上，俯瞰著院子裏的一切。
    他披著黑鬥篷，臉上蒙著巾布，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良久，他低聲開口：
    “你以為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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