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遠衝進書房時，一腳踢翻了門邊的竹簍，幾個幹癟的山核桃滾得滿地都是。林洛兒蹲下身去撿，指尖剛碰到一顆，就聽見小霖在院子裏喊：“爹！娘！快來扶梯子！”
    她抬頭望向窗外。瑞澤抱著一捆紅綢往院牆邊走，小霖騎在牆頭上，手裏揮著根樹枝，像模像樣地指揮。陽光斜照在他臉上，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亮得驚人，和小時候的瑞澤一個模樣。
    “又鬧什麽？”逸風皺眉，還是往外走了。
    原來是個“孩童友誼大會”。不知怎麽的，小霖聽說村西頭的孩子為分果子打了一架，一大早就搬出曬穀用的木板搭起舞台，還扯了幾根晾衣繩掛上彩布。他一邊跳一邊嚷：“今天誰也不許吵架！我們要比誰能交到最多朋友！”
    洛兒站在門廊下，看著小霖蹦蹦跳跳地給每個孩子發草編手環。他動作輕快，像隻不知疲倦的小鹿，嘴裏還不停念叨：“拔河贏了有糖吃，猜謎答對送野花餅，輸了也沒事，我們還有安慰獎——是六叔做的機關兔子！”
    “你哪來的這麽多主意？”她忍不住問。
    小霖眨眨眼：“我看你們大人總是為家、為族忙來忙去，可我們也該有自己的‘小家’呀。”
    這話讓洛兒心頭一動。她沒再說話，轉身進了廚房，端出幾大盤剛蒸好的豆沙包。
    午後日頭最毒的時候，孩子們擠在樹蔭下玩“找寶藏”，小霖把幾顆彩色石子埋在土裏，讓他們輪流去挖。有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搶到了最大的一顆，旁邊一個女孩不服氣，當場甩臉不玩了。
    “等等！”小霖立刻跳出來，“第一條規矩是什麽？”
    “……不能生氣。”小孩們齊聲回答。
    “第二條呢？”
    “要分享。”
    女孩嘟嘴半天，最終把石子遞給了剛才挖空的另一個孩子，低頭說：“對不起。”
    小霖笑著拍拍她的肩：“很好，你已經交到新朋友啦。”
    傍晚炊煙升起時，活動也進入尾聲。小霖帶著孩子們圍坐在曬穀場上，每人手裏都捧著一塊熱騰騰的紅薯。他清了清嗓子：“現在我要宣布今天的‘友誼之星’！”
    眾人歡呼，紛紛猜測是誰。
    “是我們所有人！”他張開雙臂，“因為今天我們沒有一個人打架，也沒有人哭鼻子。我們學會了怎麽一起玩、一起笑，還學會了怎麽道歉。”
    掌聲雷動中，洛兒忽然發現角落裏多了個陌生的孩子。約莫十歲，穿著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頭發亂卻整齊。他安靜地坐在陰影裏，手裏捏著一根枯枝，在地上劃拉。
    小霖注意到了他，幾步跑過去：“你怎麽才來？錯過拔河啦！”
    男孩抬起頭，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我聽別人說這裏有好玩的事，就過來看看。”
    “你叫什麽名字？”
    “阿原。”
    兩人就這樣並排坐下來，一邊吃紅薯一邊聊天。小霖講自己昨天偷偷爬上後山摘野莓，差點被鬆鼠咬；阿原則說他住在山那邊的村子，很少有機會來這邊玩。
    “你知道嗎？”小霖突然壓低聲音，“我爹以前練武的時候，差點從懸崖掉下去！”
    阿原點頭：“我知道。”
    小霖一愣：“你怎麽知道？”
    “我聽人說過。”阿原淡淡地說，“你們林家的事，村裏很多人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奶奶長什麽樣嗎？”小霖不信。
    阿原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她喜歡穿藍布衫，頭發總綰成一個髻，左耳戴著一隻銀墜子。”
    洛兒遠遠望著他們，手裏的紅薯突然變得有些涼。
    夜色漸濃，孩子們陸續被家人接走。最後隻剩下小霖和阿原，兩人沿著河邊慢慢走著。
    “你要回去了嗎？”小霖問。
    “嗯。”
    “明天還能來玩嗎？”
    阿原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遠處的山影。他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你們家的故事……才剛開始呢。”
    說完，他轉身走進黑暗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小霖站在原地，腳邊的河水嘩嘩流淌。他低頭看了看手中半塊紅薯，猶豫了一下，將它輕輕放進水裏。
    波紋蕩開，映出滿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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