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觀後山小院。
    軍巡輔的衛兵圍了外層，坤道們和從前山趕來的幾位主事道長圍了裏層，最裏麵的內院中，則是相對而立的莫向北和林若初。
    三名衛兵上前，將柴火垛後麵的男屍抬出，放到地上的草席上。
    內圈的坤道和道長發出陣陣或驚恐或唏噓的驚呼。
    屋內的女眷們，聽著這聲音，也都靠到門窗處，又好奇，又害怕。
    有人想像林若初一樣衝到外麵瞧瞧情況，也有人恐懼地縮到裏屋，後悔來湊這個熱鬧，想帶丫鬟回去。
    莫向北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旁邊的林若初。
    這小姨娘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淡定許多，不僅沒尖叫，甚至連驚訝都沒有，隻是冷臉盯著地上那具屍體，仔細去看，她眼中還有幾分探究。
    他的手下是知道那隻手沒被砍下，柴垛中必定藏著屍體，才沒被嚇到。
    這小姨娘也不怕，莫非，她也提前知道這不單單是隻斷手？
    他眼神多了幾分猜疑。
    林若初沒在意，提著衣角走到草席，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具屍體。
    男性，從發髻和麵容來看，已經及冠，大約二十多歲，身高目測約有六尺，短臉，窄肩，身形略微瘦削。
    他麵色灰白，眼球半睜，眉毛和睫毛都凝了冰晶，嘴唇泛青紫，身上隻了穿一件單薄的裏衣，並且是赤腳，沒有穿鞋襪。
    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腕，隱約可見紫色斑點。
    腳腕處和腳底都有些許暗淡的紅斑。
    在林若初觀察屍體時，莫向北在觀察整個院子。
    屋前的院子裏，平鋪的積雪已經踩滿了腳印。
    前幾日雪下的大，昨晚才停，院中積雪較厚，能沒過靴子底。
    匯聚而來的閑雜人士雖把前院踩得亂七八糟，可屋子兩旁的側邊院落，卻沒人去，依舊維持白雪皚皚的模樣。
    他讓衛兵圍在這兩塊未被破壞的雪地前，自己視線放遠，往遠處看，隱約看見，屋子左側，似有一排腳印。
    有屋簷遮擋，外牆周圍六尺寬的地方是沒有雪的，這腳印便從圍牆處一直蔓延到這六尺寬的地方，而腳印正前方，是一扇窗戶。
    窗戶通向林若初的居所。
    莫向北瞧了瞧對屍體頗為在意的林若初，又瞧了瞧那男人單薄的裏衣和赤裸的雙足，忽的按住了腦袋，感覺一陣頭疼。
    這案情有點複雜，複雜在人情世故，弄不好要惹出口舌是非。
    “仵作何時到？”莫向北問副官。
    副官答：“雪天路滑，最快也得有半個時辰。”
    莫向北點點頭，讓人把屍體抬到草席上隔著，又吩咐副將去把每個院子裏管事的婢女都叫來，認認屍。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搞清這人的身份，萬一沒搞好，別牽扯出醜聞。
    當然，安排這些事的時候，他眼睛一直盯著這位奇怪的林姨娘。
    她雖一直站在距離屍體半米外的地方沒有挪動，但也保不準，她會膽大包天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動作。
    畢竟是敢大鬧侯府婚宴的“奇”女子。
    通個奸，殺個人，偷偷做點手腳，也不是不可能。
    林若初完全沒有注意到莫向北審視而戲謔的眼神，她將這具屍體從頭到腳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才收回眼神，又去看那柴火垛和雪地中的情況。
    探查順序，跟方才的莫向北一模一樣。
    所以，她也注意到了屋子北牆外，那一排從矮牆處蔓延到窗戶前的腳印。
    她想湊近看看，但莫向北的人守在那前麵，不許人靠近，她也沒辦法，隻能收回目光，帶著錦玉等在屋子旁。
    女鬼“被迫”隨她一起看了半天屍體，正在她腦中難受的幹嘔，邊幹嘔邊叨念：
    【張環清這個瘋婆子，殺人犯，神經病，搞點低級霸淩就算了，腦子瘋了，搞雪地殺人案啊？】
    林若初覺得她這名字起的挺貼切。
    雪地殺人案。
    好像確實是這樣。
    莫向北讓人把屍體拖到靠牆處，騰出了院中空間，讓趕來回話的婢女在院子裏麵排排站。
    送飯的玄清和林若初的錦玉也在等待問話的隊列中。
    雪停了以後，溫度又低了一些，加上院子裏還躺著一具屍體，婢女們各個臉色慘白如紙，根本不敢去看。
    可要認屍，就得看，仔仔細細地去看。
    莫向北的副官指揮著她們挨個上前查看屍體。
    有的婢女，剛看了一眼，就捂著嘴跑到牆角吐了起來，有的則被嚇得當場痛哭，還有倒栽蔥暈過去的，可謂是一片混亂。
    林若初立在旁邊，仔仔細細觀察著每個婢女的反應。
    到錦玉時，她雖臉色發白，但表現還算沉穩，如實說明了自己並不認得此人的情況。
    最後，率先認出屍體身份的，是張環清的婢女木春。
    她害怕地湊上前，本半眯著眼睛，想敷衍地看一下，結果，對上那屍體半睜的眼睛時，忽然嚇得驚叫一聲，瞪大了雙眼：
    “不，不可能，怎麽會是，怎麽會是……張攀？”
    她捂住嘴，湊近看了一眼，又驚恐地連連後退，摔在地上。
    莫向北看她那模樣，讓人把她帶到一旁，等一會詳細問話。
    在她後麵，又有幾個其他院子的婢女，陸陸續續辨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是張環清此行帶著的護衛之一，名字叫張攀。
    莫向北又讓人，去請在屋內休息等待的張環清。
    屋裏人多，又拿了三個火盆，炭火燒的旺，張環清出來，臉頰熱的緋紅，眼睛裏還有跟貴女們交談甚歡的興奮光芒。
    被衛兵請出來，她有些不情不願，披著鬥篷，慢騰騰地走到院中：
    “哎呀，不就是死了個人嘛，死在誰院裏，就是誰有問題呀，你們趕緊把這姓林的抓去送官就好了，保準沒錯。”
    她隨著引路的衛兵，往屍體旁邊走去，腦子裏不停地盤算，一會要怎麽說，才能把髒水全都潑到林若初身上。
    可當她看清那屍體的麵容時，卻瞬間如遭雷劈，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
    “阿攀？不，不！不可能！怎麽會是阿攀？阿攀，阿攀！”
    尖銳的悲鳴響徹後山。
    張環清癲狂地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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