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不動聲色地眯起眼睛。
    原來如此，這就是張環清的底牌。
    但人的信譽，如同騎馬打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張環清一說人證物證俱在，便人人都對林若初喊打喊殺，二說腳印是鐵證，其他人雖仍然信她，卻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考。
    現在，屋裏的物證，便是她張環清能敲的最後一鼓了。
    莫向北的人守在前麵，她起初並不能很清晰地看到腳印到底是什麽樣子，心中也並無十分把握，能說服在場的眾人。
    畢竟她可是京都城出了名的惡女賤妾。
    唯有對張環清步步緊逼，逼著她自己把底牌一張張打出來，林若初才能一步一步，推翻自己的嫌疑。
    現在，便是決勝的最後一刻了。
    林若初對莫向北道：“願讓莫統領搜屋，隻為求一個清白。”
    女子清譽大過天，搜屋算得上是奇恥大辱。
    讓軍巡輔搜屋，就算這小屋隻是個臨時居所，也等同於將女子的私物擺在這些粗野衛兵麵前。
    就算還了清白，也會變成另一種不清白。
    腳印之事，已經讓莫向北確定這事另有隱情，林姨娘多半是被冤枉的。
    所以他猶豫道：“搜屋意味著什麽，姨娘可想清楚了？”
    林若初直視他雙眼，沉聲道：“我隻求一個公道。”
    莫向北心下大震。
    外圍的女眷們，也都陷入了沉默。
    淩紫霞開口：“莫統領，不知你可信得過我。”
    莫向北立刻行禮：“夫人的賢名，京都自是無人不知。”
    淩紫霞又道：“那便讓我的婢女進去搜，如何？”
    婢女搜，自然是好過衛兵搜，就算是後宅主母要處置妾室，也是讓婆子婢女去搜屋的，衛兵搜女眷居所這種事，隻可能發生在抄家這樣的彌天大禍中。
    莫向北當即應聲：“那自是甚好，有勞您了。”
    淩紫霞擺擺手，婢女便衝到屋中搜了起來。
    搜屋用了半炷香的時間，這半炷香卻讓人感覺無比漫長，在場的所有女眷沒有一人因受不住冷出聲催促，甚至連清心寡欲的坤道們，都抻長脖子，等一個結果。
    當婢女摸到床下時，臉色一變，仔仔細細地摸了半刻，竟然摸出了一個包袱卷，她捧著走出屋，對著眾人打開包袱卷。
    其中，竟真的是侍衛的衣服。
    李瑾茵見狀，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淩紫霞則皺起了眉頭，周寧實在看不懂目前的局勢，不敢輕舉妄動，隻安靜觀察。
    張環清卻像個炮竹一樣炸開了花。
    她大笑著跑過去：“瞧，我說什麽，衣物就藏在這賤妾的屋子裏，這下是真的人贓並獲了！”
    但在場的其他人，卻沒有像之前一樣附和她，反而都紛紛陷入了沉默。
    “若真是林姨娘殺的人，她會那麽傻把衣服藏在自己床底下嗎？”
    “明知衣服藏在床下還讓人進去搜？我瞧著林姨娘不像是這樣蠢笨的人……”
    “也說不定，她知道逃無可逃，想圖僥幸，蒙混過去？”
    “可是，誰會把這種東西藏在床下麵呀，那不是一摸就摸到了，要藏，也得藏到櫃子裏跟其他衣服卷在一起，都好過藏在床底下。”
    張環清皺眉：“你們，怎麽還幫這賤人說話呢？她說不定就是，本來想早上出去把衣服丟了，結果被玄清道長撞破，情急之下才藏在床下的……”
    “清晨玄素師父並未進屋，軍巡輔和諸位夫人小姐趕來前，我有充足的時間在屋裏藏東西。如果是我藏的，我會取掉衣櫃後麵的木板，將這東西平鋪在夾層後麵。”
    林若初打斷她。
    懷欣想起自己搜那衣櫃時，確實不曾想到去看隔板後麵。
    若是林姨娘真把東西藏在那裏，她絕對找不到。
    張環清一看不僅周圍人不支持她，林若初竟也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死人臉，氣的她要爆炸了。
    她搶辯道：“反正這東西就是在你床下搜出來的，你再怎麽巧言善辯，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若不是你藏得，這衣服還能長腿自己走到你床下去不成？”
    說罷，她冷笑一聲，又道：“你可千萬別說，這是趁你不在的時候藏在你屋裏的，昨晚雪停到現在，你可從沒離開過這個屋子。”
    林若初點點頭：“確實，我和錦玉是愛幹淨的，每天下午返回屋子後都會打掃房間，床底也會用掃帚去清掃，昨天我們清掃時，這東西確實還不在床下，隻能是昨夜以後才有的。”
    “哈哈哈，說漏嘴了吧！”張環清大笑著看向錦玉：“小丫鬟，你主子通奸殺人已是不爭的事實，我勸你還是趕緊棄暗投明，把你們幹的那些勾當全都招了吧。”
    錦玉瞥她一眼：“你才通奸殺人。”
    “你！”張環清怒瞪。
    林若初上前一步，擋在前麵，沉聲道：“剛才有人好奇，為什麽這東西會藏在床下，還藏在那麽容易被摸到的外側，我來告訴大家。”
    女眷們聞言，全都豎起耳朵認真聽，便見林若初指著諸位婢女手中的東西，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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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夫人小姐們關心案情，在屋中小坐了片刻，期間，因寒舍設施簡陋，夫人小姐便派遣自家婢女回院中搬拿椅子、瓜果、炭盆、木炭、披肩、毛毯，等等。”
    “隨後，等到莫統領到來，確認案情，這個過程中，我與錦玉都不在屋中，夫人小姐們緊張案情，相互交談，自是無法注意到所有婢女的行動，而這行事之人，也不能動作太大，否則便會引人疑心，她便隻能趁著擺弄火盆之際，將東西迅速塞入床底。”
    “自然也就顧不上藏得深不深了。”
    她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大家都相互對視，懷疑的火苗無聲的蔓延。
    李瑾茵笑得更開心了。
    莫向北看著林若初的眼神，也越發敬佩。
    並不隻是敬佩她的分析能力，而是佩服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主導所有人的思想。
    人要如何思想，作何判斷，不過依靠一個“信”字，“信”，便所有人都會順著她的思緒竭盡全力地去思考，“不信”，則會全力反駁她。
    畢竟，她們二人口中所說的，皆是推斷，並無人親眼所見。
    林姨娘剛才那看似被動的層層引導，反而是在攻心，便是要讓張二姑娘的信譽全盤崩塌，自己趁機占據上風。
    張環清也察覺到了這股微妙的氛圍，她又急又氣，完全不能理解其他人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都是這賤妾妖言惑眾，是她把黑的說成白的！
    甚至連阿攀都搭進去了！
    張環清恨得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她知道自己已然沒有了退路，便咬著牙道：“這都是你的一麵之詞，根本沒人看到！”
    聞言，林若初清冷的臉上，第一次，劃過一抹笑意。
    她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張環清，又像是卸下了心裏一直扛著的重擔。
    她仍舊沒有理會張環清，而是再次對寧國夫人和安和縣主開口：
    “這屍體為何會藏在我的院中，雪上腳印為何有來無回，這床下搜出來的物證又有哪裏有問題，接下來，若初會給諸位夫人小姐，一一解答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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