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前院，書房內。
    邵牧表情陰晴不定。
    莫向北見證了整個案情的經過，深知白雲觀的事對林若初來說是無妄之災。
    加上真凶與侯府少夫人母家有關，他才慎之又慎，親自登門，說明案情。
    這事鬧得，確實是裏裏外外都挺“有損”顏麵的，畢竟手心是世子姨娘，手背是少夫人嫡親妹妹，最後凶手做的事還那麽不光彩。
    所以莫向北上門時就知道，邵牧指定會不高興。
    隻是他沒想到，他臉能黑成這樣。
    想殺人似的……
    莫向北撓撓自己英俊帥氣的臉頰，笑道：
    “邵兄，人我都審明白了，此事確實隻是張家二小姐的婢女木春一人所為，林姨娘牽扯其中，也實屬偶然。”
    說完，他看看邵牧，臉色依然黑，依然在生氣。
    好吧，氣的不是內宅的勾心鬥角。
    他又道：
    “張家其餘人等皆與此事無關，寧王妃和安和縣主作為見證，京中必不會傳出對侯府不利的消息。”
    再看邵牧，還是很黑。
    也不氣這個？
    莫向北納悶地又道：
    “林姨娘才智過人，行事妥帖，憑一己之力迅速勘破此案，在場的貴女們皆對其稱讚有加，並未辱沒侯府門楣……”
    話未說完，邵牧手中茶杯重重落在桌上。
    “嗙”一聲。
    莫向北心下了然。
    原來是為了這個。
    但他說的很明白呀，林姨娘表現的很好，不僅沒有辱沒侯府門楣，還為侯府麵上添光。
    他聽聞事情剛結束，安和縣主就遣人邀請她到院中喝茶，這是多大的榮光！
    那位縣主脾氣乖張的聞名全京都！
    能得她青眼的，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安和縣主無論夫家母家都深得聖上重用，與她攀上關係，對永安侯府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吧？
    邵牧生哪門子氣？
    莫向北正奇怪呢，就聽邵牧陰著臉道：
    “在外拋頭露麵，嘩眾取寵，不守婦道。”
    莫向北：……
    啊？原來是為這個？
    他一時沒控製住表情，笑出了聲：
    “邵兄，不是我說，你這是，打翻了醋壇？”
    大周民風開放，男女有別但可同席宴飲，沒有女子不能見外男的繁文縟節。
    學堂私塾也是男女一起的。
    後宅的妾室，雖無主家命令不得擅離宅院，但這林姨娘不是侯府親自派車送去白雲觀的嗎？
    就算是“拋頭露麵”不也是侯府送她去“拋的頭”“露的麵”？
    何況當時在場的大多都是女眷和他帶著的軍巡輔，嚴格意義上來講隻有他一個外男，又是哪門子的不守婦道？
    莫向北殊不知，邵牧就是衝著他說的。
    從莫向北嘴巴念出“林姨娘”這三個字起，他心裏就湧出來一股無名火，好像自己藏在後院的東西，突然被別人看到了。
    看都不行！
    遑論是念她的名字！
    尤其莫向北誇讚她時，臉上的讚許和欣賞溢於言表。
    邵牧就要氣炸了。
    他才不在意白雲觀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在意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更不在意張家名聲好壞張二小姐是死是活！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根本撼動不了他永安侯府分毫。
    隻要那男人與林若初無關，這就夠了。
    但想到一個隻穿裏衣的男人待在林若初的院子裏，他的火氣還是噌噌往上冒。
    送她去白雲觀果然是錯的。
    他以後絕不會讓她離開琳琅閣一步。
    邵牧冷著臉站起來：
    “莫兄，車途勞頓，公事繁忙，我謝你親來為我說明這些，是我侯府約束不嚴，惹出這些麻煩，日後我必親自登門表達歉意。”
    莫向北也站起來，笑笑：
    “邵兄言重了，莫某職務所在。”
    他也看出了邵牧想送客的意思，也就不再多留，客套了幾句，便帶著自己的人出府上馬離開了。
    轉頭遙望永安侯府的牌匾，莫向北惋惜地歎了句：
    “林姑娘所托非人啊。”
    說罷，雙腳夾著馬肚，於夜色中揚長而去。
    ……
    張靜婉在院中，料理完隨行而來的張家奴仆，心中有氣，倒也有點意外之喜。
    張攀死了，張環清哭的話都不會說了。
    這是個好事。
    她們張家內外一心，鐵桶一塊，所以有很多外人不知的隱密。
    張攀就是其一。
    他父親當年養的外室，不止生了張環清這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小兒子，就是張攀。
    女兒能記作嫡女養在她母親名下，兒子的身份，可就微妙了。
    她母親當年幾乎拚到魚死網破的，死死攔住父親，沒能認下張攀。
    最終，外室選了個以退為進的法子，先給自己掙了個姨娘的身份，又把女兒抬成嫡女，換得張攀以隱密的身份養在張家內宅。
    外室本就隻圖榮華富貴，知道想靠兒子爭門戶隻有死路一條，還不容把女兒捧上高位，憑張家貴女的身份，嫁個好夫家。
    往後，兒子撈個好差事，自能享一輩子的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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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張環清帶張攀入京尋她，表麵上是請她為張環清在京都城相看夫家，實則，還要幫張攀安排差事，最好在謀個好人家的女兒作妻子。
    她正覺得麻煩呢，正好，人在半路上死了。
    怎麽不算是一種報應。
    想到往後再也不用在暗處忍受那種醃臢貨擠眉弄眼地喊自己姐姐，張靜婉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隻是，張環清這事辦的實在太蠢。
    線人來報，她還在白雲觀胡言亂語攀誣了自己的名聲。
    此番，無論爹爹母親，還是姨娘，都會給她重罰。
    張環清痛失一母同胞的兄弟，所受打擊極大，見到自己隻知道哭，什麽都說不出來。
    張靜婉看了心煩，讓嬤嬤領下去，暫且把她關在側屋，罰個三天禁足，讓她自己想想清楚。
    至於那個木春，軍巡輔自會按照大周律法行事，侯府和張家隻需要配合就好。
    至此，張家的事，算是暫且了了。
    但更讓她擔心的是，邵牧。
    莫向北來說明案情，邵牧必是已經知道，白雲觀一事的來龍去脈。
    自己之前言語含糊地挑撥，讓他誤以為林若初在白雲觀與男子有私這事，就被拆穿了。
    他會把怒火轉向自己嗎？會因為愧疚與林若初重修舊好嗎？
    張靜婉心中忐忑。
    尤其想到昨日所見的邵牧那如山中野獸一樣可怕的模樣，她便心有戚戚。
    連練字的心思都沒有，隻在院中等著邵牧來。
    半刻，小廝來報，莫統領離開了。
    又半刻，小廝來報，世子爺來了。
    張靜婉心頭一跳，狀似鎮定地迎他進主屋，等他發作。
    不料，邵牧竟然麵色沉靜，不喜不怒，隻問她：
    “林姨娘的籍貫，可曾討來了？”
    張靜婉愣了一下，心中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她想，還好，自家世子爺是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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