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注視著傅樂言眉頭微蹙。
    揣摩著他的意圖。
    這樣明晃晃地質疑，著實有些奇怪，他想做什麽？
    林景行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你是說，要給敵方主帥一匹馬，一把刀，好看看她是否有真本事？”
    說到最後，他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
    “若是出了任何意外，你一個小小的隨軍通判，能擔待得起嗎？”
    傅樂言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記錄此行的一切就是我通判之職責。若此人是假的，這冒領軍功、欺君之罪，不知少將軍能不能擔待的起？”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緊張。
    林若初看向裴青，他仍舊未發一言，像個局外人一樣觀察著場上的形勢。
    既然傅樂言急，她決定趁此機會，逼他再出點底牌。
    “傅大人雖是隨軍通判，但隨的是運糧隊的軍，要記的也是裴家軍此次運糧之行的一切事務，何時有權利過問林家軍的軍務了？”
    林若初開口，給這本就緊張的氣氛，再添一把火。
    傅樂言看向他：“林大人本也是我運糧隊的巡檢使，都為南郡城一戰，拋下職責，離開糧隊，隻身一人前往南郡城支援，若林大人不算是玩忽職守，我又如何不能過問呢？”
    林若初聽著，心道這傅樂言也是個辯駁高手，歪理倒是張口就來。
    女鬼也急道：【別聽他瞎說，我是跟裴青說了往前探路，給運糧隊開路，得了允許才走的！我才沒玩忽職守。】
    林若初毫不猶豫開口：“我前往南郡城探路，是得了佩軍將的應允，不知傅大人過問林家軍軍務，是得了誰的應允？還是你自己擅作主張，妄議軍務？”
    要講這些道理，她自認沒輸過。
    傅樂言本就不占理。
    無論傅家在京都城的勢力有多大，他傅樂言在此也就隻是個小小通判，連她的官職都比不上，聽他說話都是給他薄麵。
    來，讓她瞧瞧，他此番如此有底氣，到底是仗了趙太後的勢，還是葉相的勢。
    傅樂言看著她，短暫地猶豫了片刻，便掏出了懷中的卷軸。
    眾人見到那卷軸上的紋路，立刻下跪。
    傅樂言幽幽道：
    “太後懿旨，命我為監軍，監察三軍事務，有任何異議，都可直接向太後、聖上稟報，林大人，見懿旨如見太後本人，現在，我有資格過問此事了嗎？”
    林若初心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底牌之一。
    通判隻是個幌子，他此番前來，就是為揪出林家軍的錯處而來的。
    難怪裴青對他的言行始終沉默。
    太後一派，忌憚林家軍的勢力太久，忍不住要動手了。
    洛嵐此番動作也並非是偶然，恐怕他此前往京都城的那一行，並非隻是為了江寧心手中的天命書而去的。
    他與京都城有勾結。
    “現在，我再問一遍，這個女人是否是此次攻城一戰的主帥，少將軍，此事事關重大，您可千萬想好了再說。”
    傅樂言的語氣中帶了些許譏諷。
    女鬼聽著他那高高在上的語氣，氣的整個人都要炸了：
    【打仗的時候不見人，打贏了來這耀武揚威，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狗仗人勢了，真是氣死人了！】
    她對林若初道：
    【你幹脆用貪，把杜欣欣塞他腦袋裏，讓他去跟裴青談戀愛去，看他還怎麽使壞！】
    如此嚴肅的時刻，林若初腦海裏迸出裴青和傅樂言執手對望的場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林景行瞧著推了這計劃出來的小妹都一臉輕鬆，毫不在意，嘴角還帶著對此人的嘲笑，他就更不在意了，起身拍了拍官服，冷聲答：
    “傅大人，無論你是通判，還是監軍，話我都已經說明白了，這個女人就是我親手擒來的北境主帥。”
    傅樂言眯起眼梢：“那便備馬，備刀，讓我看看她的本事。”
    他知道，洛嵐有圈養女人的癖好，他身邊那群女人他也見過幾個，牲口似的養著，弱不禁風，一吹就倒，別說是騎馬，刀都拿不起來。
    瞧這女人的容貌，絕對是洛嵐那變態圈養的人寵之一。
    敢推這樣的人出來糊弄他。
    他便要瞧瞧，林景行一會要如何自圓其說。
    若是能借此一舉給他扣上欺君罪名，此行的任務倒是也完成了大半。
    林景行也再次反問：“傅大人一意孤行，若是惹出任何禍端，你是否擔責？”
    “任何禍端，我都一己擔之。”
    “好。”
    林景行一口應下，直接對身後人道：“帶人去練兵場！”
    女鬼問：【你跟大哥商量過了？他怎麽這麽自信？】
    林若初小聲道：“沒有商量過。但大哥這人，從小就自信得挺盲目，”
    她覺得林景行這自信的習慣，可能是被二哥影響的。
    二哥一直都很自信，說什麽中什麽，但他表麵風輕雲淡，背地裏瘋狂籌算謀劃，這才事事順利。
    大哥就隻看到了二哥表麵的自信，於是也跟著自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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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半運氣加身，一半借二哥水到渠成的謀算，反正到現在也沒吃過什麽虧。
    倒是越來越自信了。
    前往練兵場的路上，他還衝她眨了兩下眼。
    林若初心道，這是大哥在告訴她，自己信她的計劃，讓她不必擔心。
    林若初有些哭笑不得，也眨了兩下眼睛回應。
    女鬼反倒忐忑：【我瞧著你找來的這女人挺瘦挺柔弱的，能不能行？】
    林若初想到她在烏顏娜腦海中看到的那些回憶，通過經年累月的練習，刻在血液裏的東西，是不可能被輕易磨滅的。
    “這幾十天，我吃了很多肉。”
    林若初道。
    女鬼沒聽懂，經聽到她語帶篤定地答：
    “她能行。”
    練兵場，盾兵圍一圈，往後是弓箭手和手持長矛的護衛，層層嚴密的護衛下，烏顏娜被帶到了場地中央。
    傅樂言冷笑：“架勢擺得挺足。”
    林景行譏諷道：“傅大人，你不會功夫，最好往後撤一撤，一會若是受傷了，我可不擔待。”
    傅樂言瞥他一眼，反倒往前走了兩步。
    “讓我瞧瞧，這女人如何能傷到我？”
    在眾人的注視下，烏顏娜手上的鐐銬被解開了。
    沉重的鎖鏈從身上退去，她忍不住抬頭望了眼熾熱的太陽。
    此時剛到晌午，周身的空氣蒸騰著，烘烤著她的每一寸皮膚，細密的汗珠一顆顆往外冒，很快打濕了後背。
    她換了囚服，卻仿佛還能聞到林若初砍掉洛嵐雙手時，噴濺在身上的那血的腥味。
    馬被搶到她麵前。
    她有多久沒有騎過馬了？
    不是被禁錮，不是被束縛，她看著這匹馬烏黑的眼仁，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時，父親送她的那匹小馬駒。
    她們一同成長了數年，直到洛嵐一箭將它射死。
    烏顏娜勒住韁繩，翻身上馬的刹那，風揚起了她的碎發。
    傅樂言眯起眼睛，正對上女人向他投來的輕蔑視線。
    他微愣，隨即聽到女人以一種極為輕蔑的語氣開口：
    “我是用弓的，想看我的真本事，就給我弓和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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