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北郡還有五日的路程。
    林若初知道裴元會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再挑禍端。
    傅樂言也知道。
    太後傳來的密信催得急，讓他們勢必在入北郡城之前，與洛嵐商定新的協議。
    一旦入了北郡，進入林家軍的地盤，完全沒有接觸戰俘的可能了。
    但無論是林若初還是傅樂言都沒想到，裴元下手會這麽狠。
    行路過中郡，向北要過山，是延綿環繞的群山，但經過十年前的大戰，為了行軍運糧，官道修的十分寬闊。
    隻是有一段岩麵過於陡峭，需用半日，穿山而過。
    過了山，再走一日，便是北郡地界了。
    然而就是在繞這段山路時，林若初隱隱察覺到了異常。
    有飛鳥自遠處，四散奔逃。
    官道兩旁茂密的樹林高聳入天際，雖遮擋視線，也能洞悉一二。
    林若初毫不猶豫得讓譚勇帶人上樹探查。
    這一查探，譚勇臉色立刻鐵青，衝回來匯報：
    “巡檢使，五裏之外，有濃煙升騰，恐怕是著了山火！”
    林若初聞言，臉色也變了。
    七月山火，來勢凶猛，絕非人力能抗衡。
    她立刻下令：
    “立刻向少將軍、裴軍將、裴統領以及傅大人匯報，恐有山火險情，再分一隊去通知全軍暫停行軍，等待命令。”
    “譚勇，你隨我上前探查。”
    “是，巡檢使！”
    麾下眾人齊聲領命，迅速行動。
    林若初則選了棵最高的樹，攀樹而上，立在樹梢處遠眺，果然見東南方向五裏外，濃煙滾滾入天。
    譚勇跟在她身旁，臉色越發難看：
    “方才還隻是一縷青煙，片刻已變成濃煙，這火勢起的不小！”
    林若初握拳。
    起火點偏偏在東南方，風勢正向他們而來。
    若是西北方，則可不必顧慮，但這東南方，她們在上風口處行路，火勢須臾就能燒到眼前。
    倒是隻憑著滿山的濃煙就能將人嗆死！
    萬人大軍，還帶著糧草，跑不過山火的。
    “不能等，必須立刻帶人去滅火。”
    滅火隻是個籠統的說法，行軍路上帶的水源本就有限，他們能做的隻有砍樹揚沙，延緩山火蔓延的速度，給大軍向北過山爭取時間。
    但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林若初的腦海卻有種無比清醒的直覺。
    這山火不可能是偶然。
    雖是夏日。
    但北郡山脈地處北側，加之地勢高。
    並沒有那麽炎熱。
    空氣裏能嗅到濕潤的草木氣息。
    遠比在山下行軍時，要濕潤涼爽許多。
    這樣的天氣，怎麽會突然著火？
    盡管這些知識，林若初都是從書上學的，實踐經驗不足。
    但憑她熟背的北郡地方誌，近十年的記載中，這座山隻有村民於山上打獵，為驅趕猛獸生火時引起過山火。
    自燃著火的，近十年從未有過。
    而且自五年前，官道修成，這段路已然成了行軍要道。
    山腳下有軍隊駐守巡邏，村民早就不能隨意上山了。
    十年都沒起過山火，今日會有這麽巧？
    他們的運氣會有這麽差？
    林若初不信。
    她拍掉身上的灰塵，快步向前，奔向軍隊後方。
    林景行和裴青、裴元以及傅樂言等人都從各方匯聚到中央。
    幾人臉上全都帶著凝重。
    這種情況下遭遇山火，危急不言而喻。
    “林大人，火勢如何，起火點在什麽方位？”林景行率先發問。
    林、裴兩軍並成一軍行路，林景行便將林家軍的巡檢使納入林若初麾下，她得長公主親封，同等品級，話語權更大些。
    一路的探查，也都交付她一人之手。
    這樣調動人手的效率、和探查的準確性都更高。
    林若初立刻剛才自己所見所聞一一匯報，並且提出方案：
    “回少將軍的話，起火點在東南側五公裏外，火勢漸大，有烽火連天之勢。”
    “我軍在上風口處，被濃煙吞沒的風險極大，當務之急，請少將軍派一隊人馬隨我去滅火。剩下的大軍要即刻全力提速，奔直山下。”
    她聲音急切。
    林景行聽著，眉頭紋路逐漸加深。
    他在西域戰場行軍時遇過山火。
    若滾入濃煙，會在頃刻間迷失方向不說，口耳眼鼻都會被濃煙侵蝕，死傷人數不可計量。
    阿初提出的無疑是最優解。
    但他越知道山火的危險，便越有私心。
    兩人官職雖相稱，但阿初到底是她的妹妹。
    萬一她此行一去，有個三長兩短……
    “少將軍。”
    林若初像是洞察到他的所思所想，眸光堅定地看向他：
    “我既為巡檢使，大軍萬人性命皆係於我身，便要對得起自己身上這套官袍，眼下危急，多拖一刻，危險便一分，請少將軍立刻下令，派人隨我去滅火。”
    林景行一怔，立刻從猶豫中掙脫，對身後副官道：
    “宋淮、林在，你們二人各帶二百人，隨林大人去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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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淮、林在二人應“是”。
    這時，裴元忽然開口道：
    “這山火起勢洶湧，隻四百人，恐怕不夠，不如由我再帶五百人，隨林大人一同去滅火？”
    林景行和林若初聞，一齊看向他。
    裴元臉上蓋了層陰影，看不出神色。
    林若初幾乎已經確定。
    這場山火，或許是他一手所為……
    林景行還未作答，裴青勒著韁繩向前一步：“既然如此，我也同行。”
    “大哥，你身為裴家長子，這滅火之事如此危險，若是傷了你，我可擔待不起。”
    裴元直接打斷他，戲謔一笑：
    “你還是留下，與林少將軍一起，往山下逃吧。”
    說罷，他也不等裴青再開口，直接對副官下令：
    “調派五百裴家軍，隨我一起去滅說。”
    說著，他便率先騎馬向東南方向去。
    林景行作為主將，並未下令，他如此行徑，是要領罰的，但時間緊迫，沒人有空跟他掰扯這個。
    裴元也因此才敢如此率性而為。
    林景行直接跳下馬，走到林若初身旁：
    “裴元心思不正，恐怕有別的謀劃，阿初你萬事小心。”
    林若初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傅樂言。
    若說是為了接觸戰俘而做的調虎離山，聲勢確實浩大了些。
    她低聲道：“大哥放心，我去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與李玄不要衝動，萬般小心。”
    語畢，她翻身上馬，帶著譚勇、宋淮和林在三人，率四百林家軍，隨裴元一起，一同向濃煙滾滾處奔去。
    裴元在她身側奔騎，眼底帶著一絲快意。
    林若初眼中，則是漸濃的迷霧。
    她想，如此聲勢浩大，是調虎離山，但不可能隻是調虎離山。
    裴元這人，該不會想借這場山火，殺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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