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下稟報的是吃寶局的事，林夜寒覺得好不稀奇。
    關於吃寶局，隻是聽老不死的說過，剛解放那會兒還有，眼下是真沒有了，已經絕跡了。
    沒想到今天，還有人要來幹這個，真是稀奇哈，而且還是衝著小勝爺的名頭來的。
    真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自己剛在江湖上露了幾手，前後才玩了三局，就有人盯上了。
    幾個人趕緊出來，開門聽見有個男人在那兒罵街呢，罵的那叫一個難聽，遠遠勝過街坊婦女們的潑天謾罵，什麽狗生逼生畜牲、什麽死爸死媽死絕戶，祖宗十八代從頭罵到尾，翻來覆去輪著圈罵......
    不停叫罵著的男人，四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的破破爛爛，整個人邋裏邋遢、蓬頭垢麵，一蓬亂糟糟的頭發都已經結了痂了，離著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發出的一股子爛臭味，渾身還滿是膿瘡......
    雖然嘴上不停的在叫罵，但他臉上沒有一丁半點激動的神色。再看他的雙眼，呈黃灰色，眼裏沒有神，就跟死人的瞳孔差不多少......
    因為他的出現，院子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巷子裏看熱鬧的更是多了去了，卻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的，就連謝東手下的那七個小兄弟，誰也不敢上前，因為對方身上的那些膿瘡，光看著就嚇人......
    謝東正想往前，卻被林夜寒製止了，拉住了手臂輕道：“東哥，那是要吃寶局的，沒事，等他自己消停吧......”
    這是吃寶局的人的套路，他必須要這麽叫罵，罵得滿大街都是看熱鬧的人，他才開心。尤其是眼下開暗場的，誰敢攤上這麽個活寶來鬧場子？
    林夜寒的視線從寶局男身上離開，掃視了一圈四周，就見離寶局男不遠的牆角處，蹲著兩個人，一男一女，身高一米五出頭，女孩稍微還高點，男孩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瘦瘦巴巴的，年齡也就十三四歲，雖瘦，那雙眼睛賊溜有神，像一隻精明的猴子，盯著人就不放，瘦削的小臉上帶著一股狠厲，一直把女孩護在自己身後，似乎誰敢靠近就會被咬上一口......
    女孩雖說被護在身後，但是雙手一直護著身前的男孩，眼神就像花狸貓，充滿了野性。
    林夜寒一眼看去，這對少男少女，應該是一對雙胞胎，這要是出生在溫州哪戶好人家，那真是稀奇了去了，牛逼大了。
    吃寶局，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很流行，是許多混子夢寐以求的行當，除了“吃寶局”，還有“份兒錢”、“疊了”、“滾賭”、“抽死簽”等等......
    所謂的寶局，就是指藍道中人所經營的賭場。
    混子們為什麽“吃寶局”，而不“吃”別的行當？其實，像妓院、煙館、酒樓飯莊，混子們通通都吃，但是，來錢最快的還數寶局。
    因為，寶局是出錢進錢最快的地方，也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最多的地方。
    更為關鍵的是，吃寶局不但有錢拿，還能揚名立萬。
    但是，想要吃這碗飯可太不容易，你不可能平白無故跟人家要，再者人家也不能平白無故的給。
    於是乎，江湖中興起一套規矩，誰敢豁出命，就可以去寶局“拿一份錢”。
    因此，很多混子甘冒生命危險來幹“吃寶局”這一行。
    吃寶局有很多種“吃法”，當然，這裏的“吃”並不是指的吃肉喝酒，而是拿人家份兒錢，有了錢就可以買吃買喝養家糊口。
    所謂的“吃”，說白了，就是“訛”，等同於當下的訛詐行為，隻是，直接說“訛”不好聽，換個文詞，成了“吃”。
    清末《左台仙館筆記》中，生動描寫過混混兒吃寶局的過程。說是某一日，一個青皮混混兒自寶局出來，滿臉是血，一手捂左眼，一手開道，跑到附近醫館請人醫治。將手拿開之後，不禁將看熱鬧的嚇了一跳，隻見左眼眶中空無一物，眼珠整個兒都沒了。原來，是這個混子輸急了眼，沒錢翻本，又不想離開，於是用櫃上竹簽硬生生將自己眼珠剜下作為賭本，哪曾想不僅沒押中，反倒白瞎了一隻眼。
    吃寶局最凶的，莫過於“疊”，那就是混混兒隻身擋在寶局門前，蜷縮身體，護住腦部和襠部，任由寶局之人對其暴打，至少要打到雙臂雙腿斷筋骨折為止。雖然夠殘忍，但是寶局的人下手自有分寸，不會要了人命。而挨打的混混兒自始至終不能吭一聲，隻要出了聲則為“栽跟頭”，這人就算“走基”了，一聲不吭乃“賣味兒”，方顯出混混本色。
    打完之後，若是一條真好漢，寶局絕不會虧待你，不僅會墊付治病接骨的一切費用，而且隻要寶局開門一天，每月有你一份利錢，絕不拖欠，更不會食言。
    當然，等傷好之後，你需聽寶局的差遣，比如有人鬧事，由你出麵製止，該動手時決不能含糊，若是趕上“抽黑簽”，就需要你先上，甚至還會安排你去幹點謀財害命、殺人越貨的髒活。
    因此，不要以為這份錢這麽好賺，實則是把命賣給了人家。
    吃這種飯的人，基本都是家裏死絕的，自己也活不下去了，索性搏一下子命的那種，能活一天是一天，該死該活屌朝上......
    過去吃寶局幹那種活的人多，那是因為環境的原因。眼下都這個年月了，還有人送上門來玩這招，林夜寒覺著太難得了，不動聲色的任憑他在院子外開腔罵髒話。
    隨著門口的人、巷子裏的人越聚越多，又見著謝家大院裏的人也都出來了，寶局男一個“撲通”就跪在了門口，重重的磕起頭，“砰砰砰砰砰......”一口氣兒磕了十二個響頭，等他再抬起頭時，滿腦門子都是鮮血......
    光看他這十幾個頭磕的，真是個狠人，就連謝老板身邊的那七個幫手看了，都覺得這家夥算是個爺們，對自己下手這麽狠，還真的應驗了那句話：男人嘛，就該對自己下手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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