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落地窗外，暴雨把梧桐樹抽打得東倒西歪，雨水順著玻璃蜿蜒成扭曲的紋路。林曉芸攥著被退回的糧票情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脖頸處被紅頭繩勒出的紅痕在白熾燈下泛著異樣的光澤。這份藏了五年的心意，此刻正像塊滾燙的炭，在她口袋裏灼燒。
    "各位，這是來自牛津的最新研究報告。"蘇曼青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優雅地將紅頭文件拍在會議桌上。她身上的米色風衣還帶著英倫霧靄的氣息，金絲眼鏡在雨幕中泛著冷光，袖口露出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撞出清脆聲響，"黃山有最純淨的石英礦，vcd激光頭必須用它。"
    林曉芸盯著蘇曼青無名指上那枚鉑金戒指，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間，聽見行政部的小姑娘們竊竊私語："陸總昨天又送蘇總監去機場了......"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裏泛起鐵鏽味，鬼使神差地開口："我帶隊進山。"
    會議室突然陷入死寂。陸明遠正端起搪瓷缸喝水，聞言嗆得直咳嗽，茶水順著中山裝前襟往下淌。蘇曼青挑眉看向這個總是紮著褪色紅頭繩的姑娘，塗著珊瑚色口紅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小林同誌，野外勘探不是打算盤，需要專業知識。"
    "我在黃山腳下長大！"林曉芸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的珍珠發卡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那是去年生日時，陸明遠在百貨大樓排了三小時隊買到的限量款。"石英礦脈走向、老獵戶的安全路線，我比地質隊還清楚！"
    陸明遠終於緩過氣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目光在兩個女人之間遊移："要不還是我......"
    "陸總日理萬機，怎能被這種小事耽誤？"蘇曼青輕笑一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翡翠鐲子，"不過小林同誌，這次勘探關係到vcd項目成敗，要是出了差錯......"
    "出了差錯我用糧票賠！"林曉芸脫口而出，口袋裏的情書仿佛在發燙。她想起十八歲那年，國營飯店經理家的公子也是這樣居高臨下地說："供銷社的姑娘，配不上我兒子。"那天她攥著退回的糧票在雨裏走了三個小時，紙張邊角被淚水泡得起皺，就像此刻被她反複摩挲的情書。
    會議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林曉芸衝進更衣室，把工作服摔在鐵皮櫃上。鏡子裏，她脖頸的紅痕與紅頭繩幾乎融為一體，倒像是某種倔強的烙印。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她慌忙轉身，撞進陸明遠關切的目光裏。
    "曉芸，這次進山太危險......"
    "陸總覺得我不行？"林曉芸梗著脖子打斷他，"是怕我耽誤您和蘇總監的大事？"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可那些在心底發酵多年的酸澀，早已不受控製地漫出來。
    陸明遠愣住了，鏡片後的眼神複雜得讓人心顫。他張了張嘴，卻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蘇曼青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陸總，勘探隊的物資清單需要您簽字......"
    林曉芸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衝，發梢掃過陸明遠的手背，帶起一陣細微的癢。她沒看見身後男人追出來的腳步，也沒聽見他在暴雨中喊出的話，隻是低著頭往前跑，任由雨水打濕那張藏了五年的糧票情書。
    三小時後，物資準備室。林曉芸正往登山包裏塞壓縮餅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響。蘇曼青倚在門框上，手裏晃著個精致的牛皮紙袋："聽說黃山野豬肉不錯？"她挑眉笑道，"這是陸總特意讓我送來的雲南白藥。"
    林曉芸的手指猛地攥緊背包帶。泛黃的糧票情書從口袋滑落一角，蘇曼青的目光突然定在那行"1983年"的字樣上。兩個女人對視片刻，蘇曼青突然輕笑出聲："小林，有些東西就像石英礦，藏得越深，打磨出來越璀璨。"
    不等林曉芸反應，她已經轉身離開，翡翠鐲子的聲響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林曉芸撿起情書，發現紙張邊緣不知何時又多了道裂口，就像她和陸明遠之間橫亙著的，那些未說出口的話。
    進山前夜，暴雨終於停歇。林曉芸站在宿舍窗前，望著遠處黃山輪廓若隱若現。月光灑在她手中的糧票情書上，"曉芸親啟"四個字在歲月的侵蝕下愈發模糊。突然，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慌忙藏起情書，卻看見陸明遠抱著個紙箱站在月光裏。
    "這是新研發的衛星電話，"他撓撓頭，耳朵尖微微發紅，"還有......"他掏出個油紙包，"食堂王師傅醃的臘肉，說給你路上解饞。"
    林曉芸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溫度。遠處黃山鬆濤陣陣，仿佛在訴說著某個未完成的故事。她突然想起蘇曼青的話，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悸動。或許正如石英礦需要經過千萬年的沉澱與打磨，有些情愫，也需要時間來給出答案。
    次日清晨，進山令下達。林曉芸背著登山包站在隊伍最前方，褪色的紅頭繩在晨風中飄揚。她回頭望向送行的人群，陸明遠站在蘇曼青身旁，手中的搪瓷缸騰起嫋嫋熱氣。而在她貼身口袋裏，那張帶著裂痕的糧票情書，正隨著她的心跳微微發燙，等待著在黃山的雲霧深處，續寫新的篇章。
    喜歡霓虹年代請大家收藏：()霓虹年代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