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企業倉庫的舊紙箱堆裏，秦雪梅正戴著白手套，像個考古學家一樣仔細翻找著資料。她哼著改編版的《打靶歸來》：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她的軍綠色大衣袖口不小心蹭到了蜘蛛網，她也渾然不覺。作為剛調入改革小組的“外援”，她主動攬下了整理曆史檔案的活兒，嘴裏還念叨著：“這些老古董，說不定藏著什麽驚天大秘密呢。”
    “嘶啦——”她用力過猛，扯破了一個泛黃的牛皮紙袋。
    幾張老照片像雪花般飄落，其中一張突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正對著門口的方向。
    秦雪梅彎腰去撿，卻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她慌忙中隻抓住半疊資料，那張照片就這麽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秦科長，您掉東西了！”路過的小王眼疾手快，撿起照片剛看清畫麵，就瞪圓了眼睛，“這不是陸主任嗎？他以前居然是軍人？”
    他的驚呼聲就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瞬間在倉庫裏激起千層浪。
    正在調試遊戲服務器的技術員們紛紛探頭，連在角落織毛衣的張大姐都舉著毛線針湊了過來。
    照片上的陸明遠穿著筆挺的軍裝，腰間別著皮質槍套，目光如炬地注視著鏡頭，身後是一輛威風凜凜的軍用吉普車。
    更引人注目的是照片背麵，用鉛筆繪製著粗糙的設計草圖——分明是“下崗消消樂”最初的關卡構想！
    “哇塞！老大深藏不露啊！”
    “原來陸主任以前是軍人，怪不得氣勢這麽足！”
    “等等，這草圖是啥？遊戲設計？陸主任以前就想著做遊戲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消息像遊戲裏的金幣雨一樣傳播得飛快。
    當陸明遠抱著新打印的策劃書走進倉庫時，發現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
    小王舉著照片，像舉著聖旨一樣，激動地說道：“老大！原來您是隱藏的大佬！這射擊姿勢，不去拍電影可惜了！”
    陸明遠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手裏的策劃書差點散落一地。
    他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視線越過眾人，看見秦雪梅正躲在紙箱後麵，軍靴不安地蹭著地麵。
    那張照片不該出現在這裏——背麵的草圖記錄著他最艱難的創業初期，那時他和秦雪梅還在軍區後勤部工作，所有的構想都藏在泛黃的信紙上。
    “咳咳，年輕時不懂事瞎拍的。”陸明遠強裝鎮定，伸手去拿照片，卻被張大姐先一步搶走。
    “不行！這得裱起來掛在培訓中心！讓大夥兒看看咱們陸主任有多威風！”張大姐興奮地說道。
    “別！”陸明遠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把眾人嚇了一跳。
    他瞥見秦雪梅蒼白的臉色，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在那個信息敏感的年代，軍區背景的照片隨意曝光，很可能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更要命的是，照片背麵的草圖……萬一被有心人解讀成“利用職務之便搞副業”，後果不堪設想。
    林曉芸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晃著算盤擠到前麵：“都別鬧了！工作時間看什麽照片？”
    她敲了敲算盤，珠子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小王，遊戲新關卡測試完了嗎？張大姐，您的小吃攤模擬係統還等著調試呢！”林曉芸語氣嚴厲，算盤珠子敲得飛快，像是在給眾人敲響警鍾。
    在她的“威逼利誘”下，圍觀群眾終於散去。
    等倉庫恢複平靜，陸明遠快步走到秦雪梅身邊。
    女軍人低著頭，馬尾辮上的軍徽泛著冷光：“對不起，我……”
    “不是你的錯。”陸明遠壓低聲音，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磨舊的糧票航母模型，“但現在得想辦法把影響降到最低。照片背麵的草圖……”
    “我知道。”秦雪梅突然抬頭，眼神裏閃過軍人特有的堅毅，“我去跟張副局長解釋，就說這是軍區組織的創業創新研討會資料。”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沒想到當年隨手畫的東西，現在倒成了‘定時炸彈’。”
    當晚的月光透過倉庫小窗灑進來，陸明遠坐在堆滿舊檔案的桌前，看著那張被小心翼翼收起來的照片。
    照片上年輕的自己笑得自信張揚，完全想不到多年後會為了一張照片擔驚受怕。
    他想起秦雪梅在軍區時的樣子——總是背著帆布包，裏麵裝著各種改造小工具，把單調的營房布置得充滿生機。
    “在想什麽？”林曉芸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他打翻了搪瓷缸。
    月光下，她的算盤珠子泛著柔和的光：“我幫你查過了，隻要能證明草圖是公開研討資料，就不會有問題。不過……”
    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探究：“你和秦雪梅，以前在軍區……”
    “別瞎想！”陸明遠感覺耳朵發燙，慌忙把照片塞進抽屜，“就是普通同事！那時候我們都在研究軍民兩用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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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自己都覺得說服力不足。
    林曉芸突然笑了，算盤珠子撥出輕快的節奏：“放心，我又不是查賬。不過作為戰友，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她指了指窗外：“你看，張大姐他們還在練習遊戲操作呢。比起照片，大家更在意的是這個能改變命運的‘消消樂’。”
    陸明遠望向窗外，培訓中心的燈光在夜色中格外溫暖。
    張大姐戴著老花鏡認真操作的模樣，老李頭通關後興奮的歡呼，還有技術員們調試程序時專注的側臉……這些畫麵突然比任何擔憂都重要。
    第二天一早，秦雪梅穿著筆挺的軍裝走進局長辦公室。
    半小時後，她帶著新的任務返回，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張副局長說了，這照片不僅不用藏，還要做成宣傳素材！就說咱們改革小組有軍人作風，雷厲風行！”
    陸明遠鬆了口氣，卻見秦雪梅變魔術似的又掏出那張照片，背麵的草圖已經被細心描上了彩色：“不過我擅自做了點修改，現在這張照片，隻屬於我們的‘下崗消消樂’。”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照片上，年輕軍人的目光依然堅定，而背景的草圖裏，卡通工人正揮舞著扳手和鍋鏟，向著未來奔跑。
    這場意外的“曝光”，最終成了改革路上最特別的勳章，而那些藏在照片背後的往事，也隨著遊戲的推進，漸漸化作推動時代前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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