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生死一念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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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未散,林子裏的號角聲卻像鋼針般紮進眾人耳中。
陸醉川站在巨石上,看著底下士兵攥槍的手直抖,幾個新兵的喉結上下滾動,顯然在強壓著嘔吐的衝動——那號角聲裏裹著陰煞之氣,普通人聽久了魂魄都要不穩。
\"都把耳朵堵上!\"他大喝一聲,城隍印的金光驟然擴散,將營地罩成個半圓。
八卦紋路在霧中流轉,那些刺耳的號聲撞上來便像撞在棉絮上,立刻弱了三分。
底下士兵這才敢抬頭,有個老兵抹了把汗,嘀咕道:\"陸爺這印子...當真是城隍老爺顯靈?\"
話音未落,林深處傳來更沉的笑聲。
那笑聲像是無數人同時開口,聲線卻詭異地重疊成一道,震得人後槽牙發酸。
陸醉川的酒葫蘆在腰間發燙——這是有大陰物靠近的征兆。
他灌了口酒,酒液入喉卻像吞了團火,燒得胃裏火辣辣的疼——今天已經用了兩壇酒,再用下去,眼角的皺紋怕是要成溝了。
\"大帥!\"錢副官湊過來,槍管上還掛著昨晚擦槍的油布,\"弟兄們說...總這麽縮著不是個事兒。周天佑的鬼火營能鑽地,指不定啥時候就摸過來——\"
\"放屁!\"錢大帥打斷他,可話出口又軟了些,\"不是縮著,是等。周賊要的就是咱們亂,咱們越穩,他越急。\"他掃過人群,看見幾個傷兵互相攙扶著坐起來,懷裏還抱著拆下來的槍栓——這些人是昨天夜裏替他擋過子彈的。
突然,隊伍後排傳來細碎的議論:\"要不...分撥人去探探?總比在這兒等死強。\"
\"就是,陸爺再厲害,也不能把咱們全揣兜裏護著。\"
陸醉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廟,老乞丐喝著他的燒刀子說:\"當領頭的,最怕兩種人——一種是自己先慫的,一種是覺得領頭的慫的。\"此刻這兩種情緒正像蛆蟲似的在隊伍裏爬,再不想辦法,不用等鬼火營動手,聯盟自己就得散架。
\"小九。\"他轉身看向立在樹邊的盲女。
小九穿著月白粗布衫,手裏攥著判官筆,發頂的紅繩被霧水浸得發亮。
聽見喚她,她偏了偏頭,盲眼上的白紗輕輕顫動——這是在\"看\"周圍的氣。
\"墨寒。\"沈墨寒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手裏轉著半片桃木符,\"我猜你要去林子裏。\"她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周天佑的奸細混在霧裏,剛才那聲笑...是陰將的笑。\"
陸醉川摸了摸腰間的斬鬼刀,刀鞘上的銅環硌得手疼:\"帶你們倆去,夠不夠?\"
沈墨寒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彎腰,然後在他耳邊低語:\"小九能感知到百步內的陰氣,我在你鞋底貼了追魂符,要是遇襲,捏碎它。\"她的呼吸掃過耳垂,帶著點鬆煙墨的味道。
三人剛鑽進林子,晨霧便濃了三分。
小九走在最前,每步都踩在落葉最薄的地方——她雖盲,卻能\"看\"到活物的氣:人是暖黃,妖是幽藍,鬼是青灰。
此刻她忽然停住,判官筆往左側虛點:\"七個。\"
陸醉川順著她筆尖望去,隻見七道身影正貓著腰往營地摸,穿的是周家軍的灰布軍裝,可褲腳沾著的泥卻是青黑色——那是鬼火營老巢後山的泥,他上個月帶人端掉那處據點時見過。
\"是周賊的細作。\"沈墨寒摸出三張鎮屍符,\"他們身上纏著引魂香,等進了營地就點,到時候陰兵順著香就能摸進來。\"她的指尖在符紙上劃出火星,\"擒住他們,周天佑的局就破了一半。\"
陸醉川剛要動手,遠處突然傳來趙霸天的吼:\"大哥!營地遭襲了!\"
這聲喊像炸雷似的劈開晨霧。
陸醉川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小九的白紗翻卷。
沈墨寒按住他的胳膊:\"調虎離山,這是要支開你。\"
\"可霸天那脾氣,沒到萬不得已不會喊。\"陸醉川盯著營地方向騰起的煙塵,喉結動了動,\"你們盯著細作,我去去就回。\"他解下酒葫蘆塞給小九,\"要是我半小時沒回來,就燒符通知錢副官。\"
林子裏的路被露水浸得滑,陸醉川跑起來帶得野草亂顫。
老城隍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當年我守城隍廟,有回山匪圍城,我徒弟非要出城拚殺,我說"你護的是一城人,不是一城人護你"。\"他腳步一頓——自己總想著用城隍印扛下所有,卻忘了趙霸天會舉著鐵尺衝在最前,錢副官會連夜給傷兵熬藥,連那個總偷他酒喝的小廚子,昨天還把最後半袋米塞給了孕婦。
\"啪!\"
腳邊的灌木叢突然炸開一團黑氣。
陸醉川本能地滾地,腰間的城隍印卻自動浮起,金光掃過之處,黑氣像雪遇火般消融。
他這才看清,地上爬著條拇指粗的紅蟲,背上長著三隻眼睛——噬魂蠱,專吸活人魂魄,中了蠱的人會發瘋自相殘殺。
\"好陰的招。\"他用刀尖挑起蠱蟲,剛要碾碎,卻見刀尖觸地的地方泛起藍光。
他蹲下身,用城隍印輕輕一按——泥土像被揭開的幕布,一張刻在石板上的符文地圖緩緩升起。
地圖邊緣畫著十二隻玄鳥,中間用朱砂標著\"鬼門\"二字。
\"大哥!\"
趙霸天的聲音更近了。
陸醉川把地圖塞進懷裏,拔腿就跑。
等他衝進營地,眼前的景象讓他血都涼了——二十多個陰兵舉著鏽刀衝陣,士兵們的槍打在陰兵身上直冒火星,趙霸天正用鐵尺砸斷一個陰兵的胳膊,自己後背卻挨了一刀,血浸透了青布短打。
\"陸醉川!\"
一道陰惻惻的男聲從敵陣後傳來。
陸醉川抬頭,看見個穿墨綠長衫的男人,臉上蒙著半張青銅鬼麵——是三天前在茶棚挑撥士兵的那個\"說書人\"。
他記得清楚,當時這人道:\"陸爺的酒,能醉活人,可醉得了陰兵嗎?\"
\"你的善良,終究會害死所有人。\"說書人摘下鬼麵,露出張蒼白的臉,左眼處爬著條青黑色的蜈蚣紋身,\"你看,你舍了細作來救營地,可營地早被我下了蠱——\"他打了個響指,幾個士兵突然慘叫著舉槍對準同伴,\"你的弟兄,要自相殘殺了!\"
陸醉川的瞳孔驟縮。
他看見三排長正用刺刀抵住二排長的喉嚨,二排長的眼淚順著臉往下淌,嘴裏卻喊著:\"老子早看你不順眼!\"而角落裏,那個總給小九送野果的小新兵,正舉著冒煙的火把往彈藥箱走。
\"喝!\"
他仰頭灌完最後半壇酒。
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打濕了胸前的城隍印。
金光從他腳下炸開,八卦紋路如活物般竄向四周——中蠱的士兵突然捂著頭蹲下,陰兵們則像被抽了骨頭似的軟倒在地。
說書人的臉色變了。
他轉身要跑,卻被一道金光釘在原地。
陸醉川踩著滿地狼藉走過來,斬鬼刀抵在他喉間:\"誰派你來的?\"
\"周大帥說...你早晚會用這招。\"說書人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可你用了三壇酒,折了十年壽——\"他的身體開始冒黑煙,\"等你老得走不動道,看誰還護著你的弟兄!\"
\"砰!\"
斬鬼刀落下,說書人的頭顱滾進泥裏。
陸醉川剛要鬆口氣,卻聽見營地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馬蹄聲。
他抬頭望去,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遠處山腳下,成百上千的陰兵正舉著鏽刀,像潮水般漫過來。
城隍印在他掌心發燙,發出嗡鳴。
陸醉川抹了把臉上的血,把地圖攥得更緊——他知道,真正的硬仗,這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