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逆命之人,命運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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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醉川的指尖在青銅令牌上輕輕摩挲,六瓣梅花的紋路像活了般微微發燙。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股新湧入體內的力量——不同於城隍之力的暴烈,這力量更像浸透了歲月的老茶,溫吞吞漫過血脈時,連心肺都跟著發暖。
    \"試試。\"他聽見自己喉嚨發啞。
    這是本能的衝動,像孩童拿到新撥浪鼓總忍不住搖一搖,又像酒鬼聞見陳釀香便管不住手。
    玄風長老剛要開口,卻見陸醉川閉目屏息,指腹重重壓在令牌中央。
    刹那間,黑暗在識海炸開。
    陸醉川踉蹌半步,後背撞上潮濕的石壁。
    他看見無數模糊的影子在眼前飄晃,有穿粗布短打的莊稼漢,有裹著旗頭的婦人,甚至有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攥著糖葫蘆——他們的輪廓都像浸在霧裏,唯有用紅線係著的\"生\"字牌在胸前明滅,像極了城隍廟前賣的平安符。
    \"這是......\"他倒抽一口冷氣,喉頭嚐到鐵鏽味。
    那些影子突然同時轉頭,空洞的眼窩裏滲出黑血:\"救救我......\"
    \"醉川!\"玄風長老的手重重拍在他後心,醇厚的內力順著大椎穴灌進來,將那些哀嚎的影子震得支離破碎。
    陸醉川猛地睜眼,額角的冷汗順著下巴砸在令牌上,濺起細小的金芒。
    \"生死邊界。\"他喘著氣,掌心的令牌還在發燙,\"我能......能看見將死之人的魂。\"
    玄風長老的胡須抖得厲害,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陸醉川的手腕:\"快收了這邪術!初代城隍的執念全封在這令牌裏,你剛才動用力量時,我分明看見他的影子在你背後——\"
    話音未落,陸醉川突然直起腰。
    他望著洞頂垂落的鍾乳石,瞳孔微微收縮。
    那些石尖上的水珠本是緩慢墜落,此刻卻在半空凝成冰珠,折射出暗紅的光。
    \"更深處。\"他低聲說,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驚覺的篤定,\"有什麽東西在動,比之前的封印更......更危險。\"
    玄風長老的臉色瞬間煞白。
    他鬆開手退後半步,道袍下擺掃過地麵的碎石:\"你瘋了?那是禁忌之地的核心,連我玄風派曆代長老都隻敢在百米外設陣——\"
    \"哥。\"
    小九的聲音像片羽毛,輕輕蓋住了玄風長老的話。
    盲女摸索著抓住陸醉川的衣角,另一隻手展開懷裏的帕子。
    月光從洞頂裂隙漏下來,正照在帕子中央的六瓣梅花上,和令牌的紋路嚴絲合縫。
    她指尖點了點自己的盲眼,又輕輕按在陸醉川心口。
    陸醉川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小九蹲在灶房剝蓮子,帕子被灶火烤得暖烘烘的,她摸著他的臉說\"哥的心跳,像敲梆子\";想起上個月他醉倒在櫃台下,是小九摸黑給他蓋了件舊棉襖,帕子上沾著桂花油的甜香。
    \"她是說......\"他聲音發澀,\"眼睛看不見的,心能看見。\"
    玄風長老還要再說,卻被一道清冷的女聲截斷。
    \"你們連代價都不清楚。\"
    神秘少女不知何時摘下了黑紗。
    她的臉在陰影裏泛著瓷白,眼尾有顆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這令牌不是城隍印,是閻羅令。\"
    她走近兩步,袖中飄出若有若無的沉香味,\"初代城隍用了三百年才明白——他守的不是封印,是這枚鑰匙。每用一次,就多一分被閻羅界侵蝕的可能。\"
    陸醉川感覺掌心的令牌突然變得滾燙,燙得他幾乎要鬆手。
    他想起虛影消散前說的\"願你比我更自由\",原來自由的代價,是要接過更沉重的枷鎖。
    \"那又如何?\"他反問,聲音卻沒底氣。
    少女的指尖輕輕劃過令牌上的梅花:\"等你能聽見鬼差的鎖鏈聲,看見黃泉的水漫過腳麵......\"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你會變成第二個他——守著鑰匙,守著禁忌,守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洞頂突然傳來轟然巨響。
    陸醉川抬頭,看見裂隙裏漏下的月光被染成了血色。
    碎石像下雨般砸下來,小九本能地撲到他身前,盲女的脊背在石雨中微微發抖。
    玄風長老甩出三道符紙,黃符在半空炸成金網,兜住了最鋒利的幾塊碎石。
    \"封印......崩了!\"玄風長老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外圍鎮魔石碎了七塊,核心的邪祟要出來了!\"
    陸醉川伸手護住小九的頭,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想起被軍閥屠村時,老掌櫃用身體護著他躲在酒窖裏,最後咽氣前說\"小川,要活成光\";想起小九被人販子打斷腿時,縮在破廟角落裏摸他的手,掌心全是血痂卻還在給他塞半塊烤紅薯。
    \"如果我現在退......\"他望著掌心的閻羅令,梅花紋路在血月映照下泛著妖異的紅,\"那些被邪祟啃噬的村子,那些跪在城隍廟前哭的婦人,要等誰來救?\"
    他突然鬆開小九,轉身時帶起一陣風。
    玄風長老想拉他,卻隻抓住了半片衣角。
    陸醉川的背影在晃動的火把下拉得老長,像根立在風暴裏的竹竿,看著單薄,卻怎麽都折不斷。
    \"跟上!\"他頭也不回地喊,聲音混著洞外越來越近的嘶吼,\"要封就封徹底,要斷就斷幹淨!\"
    小九摸索著扯下帕子,係在手腕上。
    盲女的腳步比平時快了些,指尖輕輕搭在陸醉川腰間——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我在,別怕。
    玄風長老望著兩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終南山見過的小道士。
    那孩子偷喝了他的梅花釀,醉醺醺地說\"要做天下最厲害的捉鬼人\"。
    他歎了口氣,從懷裏摸出青銅鈴,搖出清脆的響聲:\"等等老夫!這把老骨頭,陪你們闖一遭!\"
    神秘少女站在原地,望著他們消失在隧道盡頭。
    洞外的風卷著血霧灌進來,吹得她的黑紗獵獵作響。
    她摸出袖中半張殘紙,\"閻羅\"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逆命之人......\"她對著空蕩的隧道輕聲說,\"希望你比他幸運。\"
    營地的篝火還在燃燒。
    議事廳的門簾被夜風吹得翻卷,隱約透出幾句爭執:\"那小子瘋了!憑塊破令牌就能鎮住禁忌?\"
    \"可玄風長老都跟去了......\"
    \"閉嘴!等他們回來,我倒要問問——\"
    話音被風卷散在夜色裏。
    隻有簷角的銅鈴還在響,像誰在敲著催命的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