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歸墟盡頭,舊夢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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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醉川踏入裂縫的瞬間,耳膜傳來刺疼的嗡鳴。
像是被人兜頭扣了口銅鍾,所有聲音都悶在顱內。
他踉蹌半步,斷刀本能橫在胸前——入目卻非想象中的陰曹冥府,而是滿目的青銅碎片。
大的如城牆,小的似茶盞,懸浮在幽藍霧氣裏,每一麵都映著不同的畫麵:有穿馬褂的商販在酒樓下吆喝,有戴瓜皮帽的賬房先生撥算盤,甚至還有二十年前他蹲在灶台邊偷吃紅燒肉,被掌櫃拿鍋鏟追著打的模樣。
\"這是...\"趙霸天的鐵掌套刮過最近的鏡麵,火星子\"滋啦\"炸開,\"奶奶的,怎麽照出老子十歲偷西瓜被狗追的德行?\"
沈墨寒的陰陽鏡突然發燙,她指尖按在鏡鈕上,符紋流轉的速度快了三倍:\"歸墟的核心。\"她聲音發沉,發梢沾著霧氣凝成的水珠,\"命運之輪最初的誕生地——這些鏡子不是普通器物,是記錄因果的"時影鏡"。\"
話音未落,低沉的吟唱從四麵八方湧來。
像是用鏽鐵刮過青銅,帶著某種穿透骨髓的黏膩。
陸醉川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他聞到了熟悉的腐鏽味——和邪神冷笑時的氣息一模一樣。
鏡麵開始扭曲。
最先碎裂的是映著酒樓的那麵。
裂紋如蛛網蔓延,再睜開眼時,畫麵變成了翻湧的血河。
無數鎧甲碎裂的陰兵在血裏掙紮,為首的將軍戴著青銅麵具,手中長劍正劈向一團裹在黑霧裏的影子。
而在將軍身側,立著個穿玄色官服的少女,手中握著支筆杆雕著鬼麵的狼毫,每寫完一道符文,黑霧就萎縮一分。
\"那是...\"小九的聲音輕得像片雪。
她的指尖輕輕碰在鏡麵上,虛幻的倒影裏,少女的側臉竟和她有七分相似。
金眸裏的幽藍突然轉作灼亮的星芒,\"她的筆...和我夢裏見過的一樣。\"
陸醉川轉頭看她。
晨光裏淡得幾乎透明的身體,此刻卻泛起了極淡的緋色,像是被某種力量重新染回了血肉之軀。
他剛要開口,邪神的笑聲已經炸響:\"螻蟻們,看清楚你們的"榮耀"吧!\"
血河畫麵驟然膨脹。
無數青麵獠牙的怨靈從鏡中擠出來,指甲刮過地麵的聲響刺得人頭皮發麻。
為首的怨靈張著黑洞洞的嘴,竟發出了陸醉川的聲音:\"小九,別讓我白活這二十年。\"
\"小川哥小心!\"小九的金眸驟然收縮。
陸醉川的斷刀已經迎了上去。
金光裹著酒氣劈碎怨靈頭顱,可那團黑霧剛散,又從另一麵試鏡裏鑽出個舉著鐵掌套的趙霸天,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笑:\"少廢話,拿著月餅墊肚子。\"
\"他娘的!\"趙霸天鐵掌套砸在\"自己\"胸口,火星子濺了滿臉,\"這些玩意兒專挑老子最丟人的事兒變!\"
\"不是實體。\"沈墨寒的陰陽鏡突然爆出刺目白光,照在某個怨靈身上,那東西立刻發出尖叫,\"是記憶的投影——你們的、我的、小九的,全被邪神扒出來當刀子使!\"
陸醉川的斷刀又劈碎個\"沈墨寒\"。
金光掃過那幻影的瞬間,他看清了對方眼底的空洞——果然沒有活人該有的靈韻。
酒氣在丹田燒得更旺,他感覺眼角的皺紋又深了一分,可此刻哪顧得上這些?
他瞥向小九,見她正盯著血河畫麵裏的玄衣少女,睫毛抖得像受驚的蝶。
\"小川哥。\"小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這次她的手不再像蘆葦稈,而是有了真實的溫度,\"我想起來了。\"她的金眸裏翻湧著千年的記憶,\"千年前,我是執筆斷命的判官。
邪神破封那日,是我在這麵鏡子上刻下最後一道封印。\"她抬手指向所有鏡麵的中心——那裏有麵最大的古鏡,幽藍光芒像活物般流動,鏡身布滿蛛網似的裂痕,\"現在...該由我重寫它。\"
\"不行!\"陸醉川的喉嚨發緊。
他看見古鏡周圍盤旋著最濃的黑霧,那些怨靈正瘋狂往那邊湧,\"你現在的身子連鬼修都不如,過去就是送死!\"
\"可這是我該做的。\"小九笑了,和二十年前蹲在酒樓下等他時一模一樣,\"就像你總說"酒要溫,人要護",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她鬆開陸醉川的手,往古鏡方向走了兩步。
每走一步,她的身影就凝實一分,玄色官服的虛影從她身後浮現,判官筆的輪廓在掌心逐漸清晰。
\"沈姑娘!\"陸醉川斷刀一橫,劈飛兩個撲向小九的怨靈,\"護好她!\"
\"趙霸天!\"他又吼了一嗓子,趙霸天的鐵掌套立刻砸在他身側,震得地麵裂開蛛網紋,\"給老子清出條路!\"
沈墨寒的陰陽鏡飛出兩道符光,纏在小九腰間。
她咬著牙捏訣,額角滲出冷汗:\"古鏡的封印是判官筆的血契,隻有小九能破——我撐住幻境,你倆擋住怨靈!\"
趙霸天的鐵掌上騰起青黑霧氣。
那是他用了壓箱底的\"毒龍掌\",沾著毒的鐵鋒所過之處,怨靈立刻化作黑霧:\"奶奶的,老子今天就替兄弟開道!\"
陸醉川灌了口酒。
辛辣的酒液混著血腥味滑入喉嚨,城隍之力在血管裏燒得劈啪作響。
他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鎏金色,斷刀上的裂痕裏滲出金血——這是過度使用能力的征兆。
可他顧不上這些,他的視線始終鎖著小九的背影。
那抹玄色虛影和她重疊得越來越緊,判官筆的筆尖已經泛起了紅光,像是要滴出血來。
古鏡的幽藍光芒突然大盛。
邪神的笑聲裏多了幾分慌亂:\"你們以為重寫封印就能贏?
當年那小判官就是死在這麵鏡前!\"
\"那我就替她活過來。\"小九的聲音裏帶著千年的滄桑,又混著少女的清冽。
她站在古鏡前,仰頭看向鏡麵深處——那裏映著千年前的自己,正在最後一道符文末筆時,被邪神的觸須貫穿胸膛。
陸醉川的斷刀劈碎最後一個撲向小九的怨靈。
他看見小九的指尖按在鏡麵上,判官筆的虛影和她手中的筆重合。
血珠從她指尖滲出,沿著筆鋒滴在鏡麵上,像滴進了潭水,蕩開層層金紋。
\"小川哥。\"小九回頭看他,眼裏有淚,卻笑得極甜,\"等重寫完這道符...你得給我溫十壇酒。\"
陸醉川的喉嚨發緊。
他攥緊斷刀,刀把上還沾著趙霸天的毒血。
他望著小九抬起的判官筆,筆鋒在鏡麵上懸而未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蹲在酒樓下的小啞巴。
那時她攥著半塊月餅,眼睛亮得像星子。
而此刻,她眼裏的星子,比千年的月光都要亮。
古鏡的裂痕裏,開始滲出細碎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