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
    張俊說得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紮在蘇雅婷心底，那些強撐出來的堅強和漠然就像氣球一樣砰得消失不見，隻剩下滿心的苦澀和委屈。
    她再也支撐不住，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滾滾落下，嘴裏嗚咽得哭喊著張俊的名字。
    “張俊……嗚嗚嗚……別對我這麽好，別……”
    “我知道你心裏有苦，你不是壞人。”
    張俊深深地凝視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抬起手，隔著一層玻璃拍了拍蘇雅婷的頭，好像這樣就能傳遞過去他手上的溫度。
    “在裏麵要好好吃飯，你腸胃不好不能餓著。”
    “天冷了多穿點，別跟個兒過不去，別鑽牛角尖自己亂想了。”
    “江南就在外麵，待會兒有什麽話好好跟他說。他這個人雖然麵上冷淡，但挺講道理挺熱心腸的，你們好好把誤會解開。”
    “還有你爸媽那邊……別擔心，我會盡力照顧的。”
    他絮絮叨叨像交待小孩子一樣叮囑著，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浸滿了牽掛和不舍。
    蘇雅婷放下手，眼神牢牢得看著張俊，用力得點了點頭。
    她心裏歡喜又苦澀，歡喜是因為張俊此刻的表現證明她選的人沒錯，苦澀則是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過短暫。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她夢寐以求的深刻純粹的感情居然那麽多年前就來到了她身邊。
    張俊的手掌隔著玻璃描繪著蘇雅婷的五官，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樣永遠記住。然而，下一秒他嘴裏說出口的話卻冰冷至極。
    “但是雅婷，我沒法再跟你在一起了。”
    耳邊炸雷一般，蘇雅婷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她猛地抬起頭臉色煞白得盯著張俊，仿佛聽不懂他剛才說了什麽。
    張俊眼角一滴淚水終於落下，聲音低沉又沙啞。
    “如果你提前告訴我你的困境，告訴我你的想法，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幫你。我也相信你做出那些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份壓得你喘不過氣的愧疚，是因為你太想‘救’江南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直視蘇雅婷的眼睛：“可我接受不了你為了所謂的‘贖罪’，毫不猶豫地犧牲掉杜若言整個人生，把他當成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那樣的你不是我認識的愛人，不是我以為的蘇雅婷。”
    “我很愛你，雅婷，真的。可這份愛越不過我心底的原則和那條道德的底線。我會覺得如果接著愛下去，這樣的自己特別可恥又卑鄙，我接受不了。”
    張俊停頓了一下，痛苦至極得終於吐出一句。
    “所以雅婷，我們結束吧。”
    “就當我對不起你。”
    話音落下，整個探監室落針可聞。
    張俊的淚水無聲流淌，蘇雅婷也顫抖得看向他。
    愛嗎？
    愛。
    還能繼續愛下去嗎？
    不能。
    一切盡在不言中，沉默就是他們心知肚明的答案。
    蘇雅婷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幾次張合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從頭到尾給了她無線包容和溫柔的男人痛苦至極得緩緩起身，然後頭也不回得轉身離開。
    “咣當。”
    內室的門被女警關上，屋內恢複之前的平靜。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在張俊離開之前，蘇雅婷還一遍遍得在心裏告訴自己：張俊能來，能說這些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反正這段感情從一開始自己就居心不良，就算現在被反噬張俊大罵自己那也是應該的，誰會要一個滿嘴謊話自私自利的勞改犯當女朋友呢？本來就不該出現的感情就算沒了又有什麽好哭的，不準哭。
    但是，當張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當那扇門哐啷一聲合上隔絕內外兩個世界，當她反應過來往後餘生也許再也不能看到那雙溫柔的眼睛時，蘇雅婷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錯了。
    大錯特錯的那種。
    她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對顧北舟抑或江南的執著不過是因為她在找尋愛綁架愛，她渴望把所有自己在乎的人或者感情綁在身邊。
    但事實上，最能無限製包容她把她視作唯一的人其實是張俊，他早已在黑暗中守了她那麽多年，隻要她一回頭就能把這份熾熱又純粹的愛意收入懷中。
    老天有眼，讓她明白了前世今生，給她機會把張俊送到她身邊。
    但結果……居然又被她弄丟了。
    如今前程盡毀，聲名塗地，張俊也離她而去……她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怎麽就能把所有東西全都搞砸！
    “嗚……”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蘇雅婷緊咬的牙關中泄露出來。
    隨後，她再也支撐不住得從椅子上滑落，絕望得哭聲在整個探監室裏回蕩。
    江南就是在這種時刻進來的。
    他麵無表情得看著蘇雅婷抱著頭哭到渾身抽搐，看著她毫無形象像個瘋子般捶胸頓足，到最後終於發泄完畢冷靜下來滿臉蒼白得坐起身。
    看見江南麵無表情得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透著與往常一致的沉穩和漠然。
    她咧嘴苦笑。
    “看見我現在這樣，你是不是很開心？”